第十章 寺中三载青梅愿 8
  两个时辰后,叶无澜走出清心阁,一看见在外边似乎站了许久的不戒,顿时像是看见仇人似的瞪着他,转身便要走回去。
  “明日我会叫人准备马车,你想什么时候离开,就什么时候离开。”忽然,不戒开口。
  叶无澜脚步顿了顿,猛地转头看向他:“怎么?伤完人就想赶我们走了?”
  “你这丫头!讲不讲理?我放你离开你反倒说和尚我赶你?”
  叶无澜没好气的说道:“谁知道你究竟什么意思!”
  “今天的事纯粹是误伤,我那一掌……”
  “你那一掌可够狠的啊!”
  “……真的是误伤。”不戒自然明白,一个内力全无真气全散的人受了他那一掌后会怎么样,长孙憬焕所习的化云决可随时将内力真气尽藏,除非同样习得化云决的人,否则无人能探得出来他实际的内力,可如今这世上,化云决只有长孙憬焕一人参透而己。他刚才内力尽收,与不懂武功的常人无异,所以他受的这一掌,完全是冒了大险,若非他因无法收掌而及时收了三层功力,恐怕他就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的儿子。
  叶无澜冷冷的看着他,想了想,忽然说道:“你什么时候准备马车?今晚就准备,我明天一早就和他一起离开!”
  “你要与殿下一起走?”
  “废话,他都被你伤成这样了,我既然能走了,干吗让他在这里等死,我看不等太后到护国寺,他就能死在你手里了!”叶无澜瞪了他一眼。
  不戒叹气:“也罢,那我今夜就替你准备马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时还不是时候,确实不能硬碰,在太后来之前你们先离开也好。”
  叶无澜冷冷看他一眼,不再说什么,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清心阁。
  翌日一早。
  马车从清心阁缓缓驶向护国寺的侧门,因为是背着寺中众人偷偷离开的,又不想被太后的眼线发现,所以才走的侧门。
  当马车驶出鞘护国寺侧门外时,忽然停了下,叶无澜淡淡的看着早已等候在门外的不戒,不由的放下缰绳,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殿下没有醒?”不戒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马车,微风吹拂起马车前的帘子,看见长孙憬焕安静的躺在里边的小榻上,不戒低声问。
  “你以为内伤是什么伤,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醒。我以内力封了他血脉避免他受伤的五脏被体内的残血粘染导致恶化,他更不会这么快就醒了。他昨夜一直在全身发热,今早又全身冰凉,你这掌难道是传说中的冰火两重天?”叶无澜斜了他一眼。
  “确是冰火两重天。”不戒道。
  果然。
  叶无澜撇了撇嘴。
  “这瓶是上好的金创药,这瓶是为他解体内寒热之气的。”不戒忽然从袖口里拿出几样东西,先将一红一白两个瓷瓶塞到她手里,须臾拿出一只她只觉得眼熟的包裹:“这是三年前我救你回来时在你身上取下来的报复,里边的东西一样不少,包括这把后来被我从你身边拿走的剑。”
  叶无澜呆呆的接过她本以为三年前在恶战后丢失的包裹,和那把三年未曾碰过的孤月剑,打开包裹,发现那些她曾经在离宫之时装的一些小首饰还有曾经在雪谷从喻飞白身上摘下来的玉佩都还在里面,她本以为全都丢了,一直不曾问过,没想到,这些东西仿佛一瞬间让她回到了三年前。
  “这护国寺很大,大到能替太多人遮风挡雨。”叶无澜紧握着手中的短剑,抬眼看着眼前明显有些眼圈发红的黑和尚,顿时眦牙一笑:“死和尚,这三年,谢了。”
  不戒似笑非笑的瞥着她:“你别以为出了护国寺就自由了,既然李太后已经放了眼线,你今日离开护国寺,不出一日,你们离开的消息就会传到她耳里,你这是逃亡之路。”
  “我知道。”叶无澜抬眼看向湛蓝的天空:“三年不曾看见过护国寺以外的天空了,等了三年,忽然发现,其实都是一片天,这外边的天空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美,只是角度不同罢了。”
  “我更也知道,李太后一日不除,我们在这苍宏国就一日没有落足之地,如果李太后的势力太过庞大,我暂时只凭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报得了父仇,我知道你担心我逞莽夫之勇,可你别忘了,我是个女的,我一样也可以心细如尘,好虎难抵群狼的道理我不是不懂,我不会凭自己这一身的功夫就认为自己不可一世,有些事情,只能智取。”
  “你明白就好。”不戒欣慰的点点头。
  “可这天下之大,四国里我只认识这么几个人。”叶无澜想到了天阑国的战王御南烈,却记起三年前阗安城沦陷后御南烈就失踪了,这些年似乎一直没听说过他的消息,又想到喻飞白那小子,犹豫了一下,忽然笑了笑:“我知道我应该去哪了。”
  扶图国,或许可以是她借兵的第一阵地。
  喻飞白身份既与皇族有关,而且好歹还算是患难之交,她应该去扶图国走一遭。
  李太后身后有庞大的势力,有庞大的苍宏国,她一个小小女子,想要废了她,想要夺了她的国灭了她的家杀了她,便要一点点催垮她的一切。
  她在昨夜守在长孙憬焕床边时便想过,长孙憬焕既是皇子,若她终有一日能废了李太后,她偏偏就要李太后的眼中钉做皇帝。
  李太后占了他长孙氏的天下,长孙憬焕曾经给了她一个家,那她便陪他长孙憬焕打下一个天下。
  而她此时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找到一个李太后的势力无法触及的地方,然后借兵。
  她知道很多东西都不是一朝一夕便可达成,但她相信,终有一日,这一切的一切,都会成真。
  “这是什么?”忽然,她瞥见不戒手里的一块小令牌,只觉有些眼熟,像极了当年她在鹤离那里看见过的那块小令牌。
  “若无处可去,你可持此令牌前往云外瑶台寻找玄洲令主,云外瑶台只有持此令牌才可进入,你若去了,记得需谨言慎行。”不戒说。
  叶无澜一愣。
  云外瑶台这地方她曾听说过,是位于四国交界之处,围绕什刹海方圆五十万里的一处神秘过度,那地方名为云外瑶台,北靠苍宏天阑,南部便是什刹海,而扶图国和银袖国与海相接,便成了四国交界之地。
  最开始她只听说过什刹海那片神秘之海,关于云外瑶台的事她也是近几年才听说,只知道是个不能随便进入的很神秘的地方,今日才知道,那竟然是当年鹤离对她说过的玄洲令主的地方。
  那这令牌……
  叶无澜垂眸看着手中的令牌,忽然觉得心情大好,貌似,她又多了一条路可选。
  “谢了。”她笑嘻嘻的将令牌纂进手里,转身就要上马车,却忽然一顿,猛地转头看向不戒:“你为什么会有云外瑶台的令牌?”
  不戒笑了笑,第一次在她面前十分正经的双手合十:“一切,都是机缘。”
  叶无澜顿时语塞,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令牌,才将其收好,跳上马车,握住缰绳,对着眼前的黑和尚摆了摆手:“我走了,死和尚。”
  不戒想要对她笑,却是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在叶无澜驾车离去的瞬间,他赫然背过身去,抬手擦了擦眼泪。
  澜丫头,但愿你一路好走。
  有些路,终究是你无法避免的,也许打你出生那一日起,这一切,便都是宿命。
  两个时辰后——
  马车离开连霄山,要出城,实际直接走城东的城门就可以,以她驾车的速度,一个时辰就可以出九原主城。
  叶无澜却驾着马车向城中驶去,在离皇宫最近的护城河畔停下,想要在这附近找个地方暂时住下,犹豫了一下,只在一家酒楼里买了些吃食,又买了几包干粮,走出酒楼回到马车边,揭起帘子便将干粮放进去,却陡然看见长孙憬焕的手指动了动。
  她一顿,忙小心的驾马车到一颗树下较隐蔽的地方停好,转身揭开帘子进了马车,长孙憬焕已经坐了起来。
  “怎么样?好些了没有?”她一进去就问。
  长孙憬焕抬手抚住胸前受过掌的地方,对她淡淡笑了笑:“小伤,不妨事。”
  “这还是小伤?那是不是死了才算大伤啊?”叶无澜翻了个白眼,拿起一壶水和一包饼递给他:“那,吃些东西吧,我过一会儿找家药铺熬些药回来给你喝。”
  他还真是淡定,醒来后没有立即问她这是哪里,只是在她递过饼的时候,抬手揭开马车边的小方帘朝外看了看:“这里是?”
  “是九原。”叶无澜放下手里的东西,不以为然的答到。
  长孙憬焕看了她一眼:“既然要走,怎么不出城。”
  叶无澜眨了眨眼,看了他许久:“我还以为你会质问我为什么不问问你是否同意,就直接让你跟我一起离开了护国寺,本以为我的自做主张会让你生气呢。”
  长孙憬焕好看的脸上虽然苍白,却染上一抹好看到及至的温润浅笑,声音却因内伤而不再那么清亮,但低哑温浅的声音也一样好听:“离开也好,纵使太后无法明目张胆的对护国寺出手,但若我在,定会殃及池鱼。”
  “你也这样想那就最好了!”叶无澜顿时满脸喜色,一扭身坐到他身边,紧挨着他坐下,开始说出她的大计划:“我跟你说啊,我不是不想出城,只是今天不能出城。”
  “李太后既然在护国寺里布置了眼线,那今天一早我们离开的消息,不出几个时辰就一定会进了太后耳里。护国寺所在的连霄山正在九原的最东边,离东城门最近,毕竟我们这是属于逃亡,按正常情况来说,肯定是想尽快出城,就一定会选择东门,太后知道我们急的是什么,定会派最大的那一部分精兵出东门去追我们,其他门分为少数,还有,太后一定还会派一部分人到岳府附近的那几条街全力搜查,因为我三年没有出护国寺,当年我爹惨死,她一定想到我有可能会在出城之前去岳府附近住下,好方便回去看看,所以今天我们就算在九原安顿,也不能去那边住下。”
  “现在这里是离皇宫最近的护城河,也是离太后最近的地方,此街比较繁华,很受瞩目,却不是最好的隐蔽之所,但是,最危险的就是最安全的,全城搜查是肯定的,但重点一定不是这边,只要我们乔装一下,很轻松的就能糊弄过去,等到风声不再这么紧了,太后将兵力全部放到城外其余地方,我们就走水路,离开九原,去扶图国。”
  “扶图?”长孙憬焕淡淡的凝视着她。
  “我知道你和不戒一直拦着我的原因,因为我们的力量太过微小,一个国家至高无上的掌权者不是说杀就能杀,如果只是拥有一身武功就能做想做的一切,那这世间所有人便都争抢着学武了,何苦抢那权利。她拥有我们没有的东西,那就是权利,而若想扳倒她,我们必须需要拥有能与她抗横的兵力。”
  仿佛在长孙憬焕眼中看到一抹赞赏,眨眼间却不见了,叶无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一笑:“长孙憬焕,我为你打下一座江山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