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应与故人看秋色 2
  “什么人?”叶无澜蹙着秀眉:“怎么古古怪怪的?”
  忽然,马车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重重的颠簸了一下,叶无澜没准备,这马车里的空间很小,她骤然往前一倾,好巧不巧的直接跌到了长孙憬焕腿边,喻飞白刚要扶住她,长孙憬焕便已就势将她拉起,更也顺势让她坐到他身旁:“有没有摔伤?”
  “没有。”叶无澜尴尬的嘿嘿一笑。
  喻飞白眸光微滞,他记忆中的叶无澜,仅仅十岁便已武功卓越另人惊奇,她身手也极为敏捷,不该因为双眼看不见而说跌到就跌到,除非……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喻飞白顿时脸色难看的揭起马车前的帘子,朝外说了一句:“朗修,快点儿。”
  “是,公子。”
  马车的速度加快,不出一柱香的功夫便到了地方,喻飞白率先走下马车,直到三人走到一处客栈,喻飞白对朗修使了个眼色,朗修点点头,走到门外去守着。
  三人进了客栈,他却并不急着让她见那个人,叫了小二上些酒菜,而喻飞白看起来是这里的长客,那小二对他毕恭毕敬,完全不像是对一个客人,而像是对自己的主子。
  而长孙憬焕虽然平日里并不多话,今天更是安静沉默的有些奇怪。
  “四个月前,我在奉月城内救下一个人。”终于,喻飞白说到了正题,他拿出一块玉佩,放在桌上:“其实我本该见死不救,他也没说让我救,以那人的本事,逃过那场大劫本该是绰绰有余,可是,他却将这块玉佩交给我,所以我最后才出了手,帮了他一把。”
  叶无澜伸手拿起桌上那块玉佩,因为看不见,只好在手里仔细摸了摸,顿时,她眼里多了几分了然。
  这玉佩是在奉月城遭难当日,她与鹤离在南北酒楼喝酒时,她迷迷糊糊间交到鹤离手里的。
  而这块玉佩正是当年在雪谷里她从喻飞白身上强行搜刮下来的那一块,鹤离曾说这玉佩是扶图国太子宫的通行令牌。
  “本来那时我还在犹疑,在南北酒楼里我惊鸿一瞥的那个有些眼熟的姑娘究竟是谁,而当我看见这块玉佩时,我便知道是你。”
  “你救下的那个人,他现在怎么样了?”叶无澜轻声问。
  “他没什么大碍,至少没有你伤的这么严重。”说时,喻飞白冷不丁的又看了一眼她的眼睛:“不过我从他那里知道了一件事,他说,你在找我。”
  叶无澜挑眉一笑,握着手里的玉佩,笑着说:“我要找的是这块玉佩的主人,不是找你。”
  “废话,这玉佩的主人不就是我,这是你当年在……”喻飞白顿了顿,脸色一黑:“扒光我的衣服之后在我身上拽下去的。”
  说话的瞬间,坐在对面被视如空气的长孙憬焕举着茶杯的手貌似停滞了那么一下,眨眼间便已恢复如常。
  “嗯?”叶无澜歪着头摸了摸手里的玉佩,挑起秀眉,双眼虽然看不见,“望”着喻飞白的方向时,依然犀利如常:“我怎么听说,这块玉佩是扶图国太子宫的通行令?你一个商贾之子怎么会有这东西?”
  喻飞白嘴角一抽:“臭丫头,想套我的话?”
  “不然呢?你还想隐瞒到什么时候?真当你叶姑奶奶我是个十岁的黄毛丫头那么好骗?”叶无澜满脸的鄙夷。
  “鬼丫头。”喻飞白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面前的碗里,须臾放下筷子,不轻不淡的说道:“既然你都已经打定注意要去扶图投奔我,又怎么会猜不到我的是谁?你不过是想要我亲口承认,好进你的圈套以你唯命是从罢了,你不好骗,我又何曾好糊弄?你说是不是?”
  “我这叫向你借力,请求支援,跟投奔是两个概念,你别混淆视听把自己端的像个救世主一样。”叶无澜斥道。
  “救世主是什么?”喻飞白一脸好奇宝宝的表情。
  叶无澜抬手抚额。
  事实证明,喻飞白这厮果然是扶图国太子白暮辰,但他至今没有解释当年为何会潜入雪谷。
  当然叶无澜目前专心之事也跟雪谷无关,每个人行事都有他的理由,与她无关的事她自然也不会像个多嘴的长舌妇一样问那么多。
  喻飞白,哦不,是扶图国稳坐东宫之位的太子白暮辰虽然对长孙憬焕很客气,但客气的十分奇怪,一顿饭吃完,叶无澜分明察觉出那两人之间像是有一层没有捅破的纸,有一种特别悬的感觉。
  而当他问清楚她的眼睛究竟是因何而瞎,武功又为什么会废掉之后,她明显又感觉到白暮辰这厮的火气在蹭蹭上涨,却又不知在忍什么,而后在两人的越聊越热络谈话间,白暮辰有好几次暗暗示意长孙憬焕去楼上的客房歇一歇,或者让朗修陪他出去走走,分明是想要支走他,这么明显,连偶尔神经大条的叶无澜都听出来了,结果长孙憬焕今儿也不知是抽了什么风,竟然厚着脸皮装没听见,一直坐在两人对面碍眼。
  对面时不时传来喝茶倒茶的声音,叶无澜心下泛起了嘀咕,照长孙憬焕这样没完没了的喝下去,他的肚子就算是无底洞也总该有个限度吧。
  可他楞是没走,就坐在那儿,在白暮辰仗着叶无澜看不见,而对他露出毫无善意的眼神时,他仅是微微一笑,气定神闲的一坐到底。
  叶无澜自然是没看见这一幕,直到白暮辰忽然拉住她的手说:“去我房里给你看样东西。”
  “哦,好。”叶无澜正要站起身。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澜儿,别忘记分寸。”结果长孙憬焕放下茶杯,一脸风轻云淡的说道。
  叶无澜僵了僵,她叶无澜什么时候有过分寸了?
  可长孙憬焕这一句话,却还是让她迟疑了一下。连她自己都没察觉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长孙憬焕的每一言每一语都这么在意。明知这种感情应该收敛,可本能使然,她竟乖乖的坐了回去。
  见她竟然坐了回去,白暮辰眸光一凉。
  长孙憬焕缓缓抬眼,看向白暮辰眼中的火光,又是对他不轻不淡的扯了扯唇角:“两位多年不见,纵有思念之心也当适可而止,澜儿大病初愈,眼疾却也未愈,白兄再怎么样,也该给她时间休息,你说是不是?”
  “长孙兄话虽不假,但却言重了。”白暮辰似笑非笑:“不过是看样东西,何须这诸多阻拦?难道,长孙兄还怕这臭丫头跟我走之后,不会再回来?”
  长孙憬焕一脸从容的漫笑:“白兄此言,恕在下浅薄,实在未能听懂。敢问何来如此一说?”
  “听不听的懂,长孙兄自己在心里慢慢斟酌就好。”白暮辰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却是重新坐回桌边,若有所思的看着没有说话的叶无澜。
  这丫头的火暴脾脾气明明没有改,可他与长孙憬焕这般意有所指的对话,她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一句疑问都没有。
  是她变傻了?还是他高估了她?
  可叶无澜就是一脸沉默的低头扒着碗里的饭,却因为看不见,不管碗里的是青菜还是肉还是什么,就是囫囵的往嘴里塞。
  白暮辰越看越气,刚刚拿起筷子的手渐渐握紧。
  直到长孙憬焕叫小二过来给她备了一只新碗,让小二给她倒了一碗清水后,叶无澜才终于停下一直扒饭的动作,转头猛猛的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摸索着重新拿起筷子,继续一声不吭的啃着碗里的饭。
  “臭丫头,又没人跟你抢,你不怕噎着?”白暮辰睨着她。
  叶无澜还真就很给他面子,果然噎着了,哽着脖子瞪大双眼,想要喝水却因为急忙之下忽然就摸不着水碗了,白暮辰忙起身在她背后轻拍,好半天才帮她顺了下去,叶无澜连咳数声,终于把东西咽了进去,抬手抚着胸口长吐一口气,一脸不爽的嘀咕道:“小白你个乌鸦嘴,说噎还真噎着了!你能不能说我点好听的?”
  “想要好听的是不是?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他再一次提议。
  “莫不是白兄有什么话,是在下听不得的?”长孙憬焕终于开窍了,他笑着问。
  白暮辰顿了顿,忽然竟道:“并非听不得,既然长孙兄想听,那我便也毋须多说,只一句话。”他转首,看看了一眼几次想要插话都没插进来的叶无澜:“臭丫头,你决定什么时候动身随我去扶图?”
  “现在就可……”
  “她从未说过要去扶图。”叶无澜话还没说完,长孙憬焕便打断了她。
  她眉心微蹙,猛地转头“看”着长孙憬焕的方向。
  “我是在问她,长孙兄不知以身份替她做答。”白暮辰冷声问。
  长孙憬焕缓缓抬眸,若有若无的轻笑,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勾勒,看了一眼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白线的叶无澜,须臾目光落在自己眼前的茶杯之上,声音轻飘飘的:“澜儿,奉月城荒山脚下,你浴血倒在我怀里,曾对我说过什么?”
  叶无澜神色一僵。
  她说,长孙憬焕我喜欢你。
  刹那,长孙憬焕深邃的眸光淡扫了一眼白暮辰,声音缓缓:“此刻,我以她夫君的身份替她决定,白兄可还有话说?”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道身影走进客栈,却瞬时停在门前未再向前一步。
  叶无澜顿时像是遭雷劈了一样,下巴快要掉到桌上去。
  尼玛,难不成她出现幻觉了?
  还是长孙憬焕抽风抽大劲儿了?他刚才说什么?
  “长孙憬焕?你开什么玩笑?”如果说她刚刚在他们的对话间察觉出这一切暗藏着太多诡异莫测的答案时她选择装傻沉默不动声色,这一刻她却再维持不起一分的淡定。
  长孙憬焕却是从容漫笑:“我何时对你开过半句玩笑?”
  叶无澜顿时觉得这一切荒唐的有些可怕,忙要开口反驳,她虽然对他日渐多情,但不代表因为这样她就能被他吃的死死的!
  “臭丫头,你们成亲了?”白暮辰一脸诧异的转头问叶无澜。
  叶无澜摇头,十分肯定的摇头。
  “既没成亲,长孙兄这夫君从何而来?”白暮辰冷冷道。
  长孙憬焕悠然浅笑,门外走进来之人他自是已然听到,却并未回头,仅目光许许,仿若深情:“如果……我与澜儿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又当如何?”
  叶无澜脸色一白。
  夫妻之实?
  “你……”她一脸不确定的“望”着他的方向:“你说什么?”
  “护国寺那一夜。”长孙憬焕眸光若有若无的落在她泛白的脸上,一句话仅仅几字,点到为止。
  叶无澜骤然一个趔趄,离她最近的白暮辰立时扶住她,却是刚扶在她手臂上的手顷刻被她推了开,叶无澜抬起混沌的双眼,几乎快要咬碎了银牙,好不容易说出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你是说,那天晚上……我们……我和你……我们……我们真的……”
  长孙憬焕那一句话虽含糊并不细致,可叶无澜却知道他指的那一夜就是她中了悟静的催情合欢散的那一夜,她完全不记得那天晚上他们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长孙憬焕将意识并不清楚的她抱去了清心阁,之后的事情她完全不记得。第二天醒来后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疑问,她又觉得身上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所以觉得两个人应该是什么都没发生,后来看见他脖子上的吻痕,她又不能完全确定。可他不提,她自然不好再多问。
  时间久了,事情便放下了,她只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今几乎快要过了一年的时间,他语出惊人,她却因为这件事而心虚了近一年,到头来难道这就是事实?
  有那么一晃神的刹那,她的眼睛仿佛在一片模糊中看见那个神色从容的坐在那里的一身纤白之人,她眯起眼,赫然闭上眼再睁开,却又是一片黑暗。
  “你……确定?”好半天,叶无澜才找到属于自己的声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瞪着”长孙憬焕的方向。
  长孙憬焕却不再言语,手指离开茶杯边缘,轻轻收回,目光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她身旁似乎是听出了什么而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白暮辰,对他客气的又一次扬了扬唇角,再无它话。
  却是忽然,白暮辰眸光一变,转头看向客栈门前走进来的人,便赫然抬手拉住浑身僵硬的叶无澜的手,不再多言的强行拽着她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