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接应(上)
  虞嫣怔怔地望着前方,若非心扑扑撞着胸口,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那些兵马来了不少,就算不懂得打仗,此时也能看出来,这些人颇是骁勇,势如破竹,砍瓜切菜一般,把余显的人马打得全然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没多久,余显仓皇溃退下来。
  虞嫣看到一人在十步开外被箭射倒,死相狰狞,吓得想捂住眼睛,又不敢不看,只能从手指缝里望出去。
  突然间,她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余显大声地喊着断后,可话音未落,突然身后大乱。他慌忙转身与来者厮杀,却战不过两招,就被斩于马下。
  虽然那些人离得不太近,但虞嫣仍然能分辨出那是谁。
  火光中,萧寰的刀被血染红,那张脸上的神色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
  半明半暗,肃杀而冷静,光是看着,就已经教人不寒而栗。
  虞嫣想再看清楚些,他却一晃而过,不知所踪。
  “如何?”王熙得意道,“我不曾骗你吧。”
  虞嫣只觉心跳仍然激烈,没有答话。
  “诸位保重!”岑司马见时机已到,随即对二人低声道。而后,他带着一干手下,顺势跟随那些逃兵们溃退而去,一下无影无踪。
  留在原地护卫的,只剩下王熙手下那些的侍从们。
  他们此时突然一改低调的模样,手上不知何时都有了兵器。那些牛车,早已经卸了下来,侍从们用车驾作为屏障,据守一隅,不让乱兵突入。
  如王熙说的那样,这些人虽看着其貌不扬,武艺却颇是精悍,将皇帝车驾守得似铁桶一般。
  混战很快结束,萧寰手下的人没有留活口,荒野里留下几十具尸首。而萧寰的人马也没有再追,而是将皇帝的牛车围了起来。
  火把光熊熊,军士们整齐列队,在中间开出一条道路。
  萧寰下了马,疾步走到牛车前,下跪行礼:“儿臣来迟,让父皇受惊了!”
  牛车的车帏已经掀起,蔡瑜扶着皇帝,从车里下来。
  皇帝走上前,将萧寰扶起,打量着他,目光深深。
  “这边如何了?”他问。
  “一切如父皇所料。”萧寰答道,“合围之势已成,不日即刻收复京畿。”
  皇帝看着萧寰,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微笑。
  而后,他又看向在场众人,声音平缓而清晰:“众卿不负所托,戮力护驾,匡扶社稷,朕心甚慰。”
  众军士方厮杀一场,正是热血沸腾之时,现在又得了得了皇帝嘉许,更是群情激昂,纷纷跪倒一片,山呼万岁。
  萧寰见皇帝无恙,说话的声音也比从前有力多了,高悬的心不由得放下。
  他朝皇帝身旁望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王熙。
  王熙的脸虽然经过一番装扮,但他那身上独特的吊儿郎当的气质,瞒得了别人,却实在瞒不过萧寰。
  可当萧寰的目光掠过王熙身旁的士卒时,却倏而顿住。
  虞嫣也看着他。
  那锐利的双眸炯炯,变得震惊。虞嫣虽不意外,但仍然觉得一言难尽。
  “此处非久留之地。”皇帝淡淡道,“起驾吧。”
  *
  萧寰亲自领着两千骑兵,用马车将皇帝连夜带离交战之地。
  虞嫣也坐在一辆马车里,跟着奔波了一整夜。
  说来奇怪,见到萧寰之前,她总觉得有很多事都悬在半空,就算是躺着也总是心神不宁,难以入睡。
  而见到萧寰之后,虽然理智上她觉得这些事仍然没有解决,必须要跟萧寰说清楚,但她坐在马车之后没多久,就趴在褥子上睡了过去。
  并且大约是因为这些天一直没有好好睡过觉,这一觉睡得非常沉,马车如何颠簸都不影响,直到被人叫醒。
  虞嫣揉了揉眼,发现来叫她的人是萧寰。
  他一整晚都和其他军士一样骑马,眉宇间有些疲惫之色,不过仍然神采奕奕。
  虞嫣忙坐起来,小声问:“几点了?”
  “不到七点。”萧寰道。
  那声音有些淡漠,像车帏外面的灌进来的风一样,透着寒意。
  虞嫣知道他看到自己,心里一定不高兴,正要解释,却发现萧寰盯着她,绷着的嘴角突然抽了抽。
  “你这假须是谁贴的?”他瞪着虞嫣脸上的那一圈胡子,又好气又好笑,“贴得这般难看。”
  “当然自己贴的。”虞嫣道,“我要给你父亲和王熙他们很多人化妆,轮到自己的时候已经没什么时间了,就随便贴了一下。”
  萧寰一脸嫌弃,伸手过去,将一片粘得不好以致摇摇欲坠的揭下来。
  粘假须用的是驴胶,干了之后还算稳当,萧寰还想再把剩下的也处理了,虞嫣被扯得生疼,在他手上拍了一下。
  萧寰的手停住,正待再说话,身后传来卫琅的声音。
  “殿下。”他禀报道,“圣上请殿下过去。”
  萧寰应一声,转头对虞嫣道:“我让卫琅带你去洗漱用膳,你可好好歇息,莫到处乱走。”
  虞嫣答应着,见他转身要走,连忙拉住他的手。
  “我……”她支支吾吾道,“我这次,不是任性跑过来的,我跑过来是因为……”
  “是因为父皇。”萧寰打断道。
  虞嫣愣了愣。
  萧寰注视着她,神色无奈:“此事我自会向父皇问清,你去歇息,听话。”
  说罢,他的手摸了摸虞嫣的脸。
  虞嫣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蓦地,发现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手指上有茧,他触摸过的皮肤微微发起热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脑子里仍回想着他刚才说的话。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生自己的气么?
  莫名的,心头似乎卸下了重担,一片晴朗。自从回到这边,虞嫣头一次感觉到了轻松。
  可这念头才起来,虞嫣又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没骨气没出息。
  她本来就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担心他生气?简直岂有此理……
  “姊姊,”马车外响起卫琅的声音,“天亮了,我带姊姊去用膳歇息。”
  虞嫣应了一声“好”,将马车里的东西收拾好,塞到背包里,而后,一把拉开车帏。
  果然,天色已是大亮,早晨的阳光从头顶照下来,暖洋洋的。
  虞嫣眯着眼,唇角弯弯,只觉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