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朝会
  元日一早, 郑国公府便烧起火堆, 不停地往火堆中扔着竹子, “噼啪”响声震天。不止是此处, 大齐千家万户中皆是这声音。
  王道姝昨晚守岁, 睡得晚些, 虽然今日外命妇要朝中宫, 长辈们也没舍得把她早早叫起来,她是在爆竹声中醒来的,这样清脆震耳的声音, 醒了便再也睡不着。
  她动了动身子,唤婢女进来洗漱穿戴。她细嚼慢咽吃完朝食,又在红狸等人的帮助下穿上翟衣, 化上严妆, 而后戴上表示她身份的花钗五树。
  不仅女眷要入宫为皇后称觞献寿,王洵等人也要入太极殿朝见皇帝, 众人几乎是一同出发的。王道姝揪了揪王圣予的小脑袋, 小声道:“等会我带回来的布帛, 我分你一匹。”朝会惯例要赏赐束帛。
  王娥也有些想要, 但是不好意思说。王道姝本来就准备给她, 但是看她这个神情, 又觉得有趣,便故意不说,让她多难受一会!
  王道姝的品级只是正五品, 是有资格在大朝会之日朝见皇后的外命妇中最末的两等, 席位也在后面。往常她都是静静地坐在后排,或者跟身边的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说话。但是她马上要成为太子妃,身边哪能安静的下来?没多大会便围了一圈人,殷切的奉承着。
  王道姝四下看了看,发现平时跟自己玩的几人还没来,王青繁也不知怎的,没个人影。但是她真的想吐槽,她跟这些比她大了至少一轮的人,真没什么好说的呀!
  王青繁来得算晚的,她到了没多久,皇后便进了大殿中,众人皆是屏声敛息,哪怕王青繁的席位直接和她挨着,王道姝也不敢同她说话。
  待到皇后坐定,一众命妇起身朝拜,而后为皇后献寿。经了几轮场面话,殿内才逐渐活跃起来,开始说说笑笑。
  王道姝偷偷问王青繁道:“阿姊,你怎么总是捂着肚子,你肚子疼吗?”
  王青繁瞥了她一眼,继续做忧郁美人状,“我总有些我有了身孕的感觉。”
  王道姝:“......”
  你厉害,别人考诊断,你靠感觉?你才结婚不到两月吧?
  “那、那你继续感觉吧。”王道姝结结巴巴的说着,“要不要请医士看看?”
  王青繁点点头,“请过了,但是医士说暂时诊断不出来,不过让我现在有些东西要禁食,可能他有了个猜想?”
  要不是知道自家姐姐性格,王道姝都要怀疑她想孩子想疯了,她这是得了什么?刚结婚就觉得自己怀孕?也太多虑了。这样下去,哪怕是真的怀孕了也对她和孩子不好。
  王道姝戳了戳她,“你别多想了,说不定没有呢。不过不是怀了孩子才要禁食,如果你现在想要,从怀他之前就要做准备了。”
  月份尚浅,又没有现代的仪器,医士当然不敢说确切的话。虽说孕妇是滑脉,可又不止有了身孕才是滑脉,医士必须还要通过她平时的情况以及月事时间来结合判断。
  瞧着仍旧忧心忡忡的王青繁,王道姝微微叹了口气,“你本来平时就应该注意,不是怀了才要注意,医士只是想让你好好调养身体而已。”
  王青繁胡乱点了点头,心里依旧在想着事。
  朝会接近尾声,司宫开始宣旨赏赐束帛,王道姝的尤其多,甚至超过了许多一品外命妇的份额。
  结束后,卢皇后留了不少人说话,其余人皆识趣的告退,毕竟她们没同皇后好到说私房话的地步,还不如早早回去在家舒舒服服的过年呢。
  卢皇后同她们这些孩子自然是没什么话讲,让宫女们领着她们去外面玩,又嘱咐道:“别乱跑,小心磕着碰着了。”
  出了椒房宫的大门,崔兹白兴冲冲的问道:“你们想不想去冰场玩?”
  小姑娘们眼前一亮,惊喜道:“好呀!”
  王道姝前日才玩了,兴趣不大,又不好扫了大家的兴,也笑着应了。不过想来皇家的冰场每天都有人打理,肯定比家里的光滑。
  崔兹白领着她们去了南海池,小姑娘们在场外让宫女们帮忙拆繁重的发饰,王道姝发现这池子里的冰和自家的不一样,隐隐透着几分乳白色。
  “这冰里头加了一点羊乳。”崔兹白小声在她耳边说着,“听说这样浇出来的冰更光滑,滑起来也舒畅。”
  王道姝上辈子倒是听说稍微高档点冰场都会加牛奶,这样的冰有韧性,不至于滑出来都是大碴子,尤其是花滑的那些动作,普通的冰阻力太大,根本满足不了。不过那时候的牛奶羊奶价格跟这时候肯定不一样吧?王道姝狐疑问道:“这么贵,殿下竟然肯加?”卢皇后不说节俭,也绝不至于如此浪费。
  崔兹白撇撇嘴,“孙昭容喜欢玩,好像是她出钱加的羊乳。”她又补充道:“不过听说她昨日就得了风寒,没玩上。”
  好吧,王道姝在心里默默地为孙昭容点一根蜡,花了那么多钱,辛辛苦苦浇出来的冰场,竟然没玩上。没玩上就算了,她们在这滑来滑去,肯定会让冰面有所损伤,孙昭容不知要有多心疼。
  想到这,王道姝下脚都轻了许多,就怕孙昭容找她拼命。不过孙昭容应该不会吧?不说她现在没人敢招惹,就说孙昭容本身就是个安静的性子,这次用羊乳浇冰场,应该是她做过最出名的举动?
  加了羊乳的冰面就是不一样,滑起来顺畅多了。王道姝正感慨着,便听崔兹白招呼道:“要不要玩抢球?”
  她招呼了,大半小姑娘们开始响应,全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崔兹白开始分队,等王道姝晃到她们身边时,她已经把王道姝分到了其中一队里面。
  这运动着实有些危险,王道姝学艺不精,笑着推辞道:“我可玩不来这个,你们玩吧,我在旁边给你们计数,想押注的也可以来找我。”
  “阳夏县君是嫌弃我,不想跟我一队么?”一个弱弱小小的声音自旁边传来。
  王道姝循声望去,只见声音的主人正泫然欲泣的望着她,巴掌大的小脸,配上这神情,愈发衬得她楚楚可怜。王道姝回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这姑娘是谁。
  她是方美人的嫡妹,出身寒门。四品内命妇之母可封为正五品郡君,但方美人嫡母生母皆早逝,没有可封之人,她又不甘心一个好处都没有,便给她嫡妹求了个恩典。当时皇帝对她正在兴头上,想着她嫡母庶母都不在了,便同意给她妹妹封个县君,不过却是没有半分俸禄的,只是个虚名。
  王道姝匪夷所思的看着方小娘子,难道是她平日里都是笑嘻嘻的,也很少反驳别人,看起来太好说话了,所以什么人都觉得她好欺负,想踩她一脚?王道姝陷入了沉思。
  她不说话,也没旁人回她,整个场上一阵沉默,正有小娘子想站出来打个圆场,却见王道姝凝视着方小娘子,真诚道:“对呀,你才知道么?”
  方小娘子面色瞬间涨红,不敢置信的望着王道姝。在她的设想中,不应该是她既贬低了王七娘,还能让她来安慰自己吗?她怎么可以这么直接!
  不待她有所反应,王道姝继续道:“既然你明白,何必问出来?搞得大家都很难堪,你知道自己错哪了么?”
  王道姝少跟人起冲突并非是因为脾气好,实际上她内在脾气非常不好,轻易不起争执不过是没有触及到她真正的利益,且她也不想得罪人。王道姝胜负欲极强,只要起了争执她便一定要争赢才会罢休,否则心里哪哪都不得劲,这才是她少跟人起争执的缘由,她怕对方下不来台。
  可是现在这情况,似乎有人把她的温柔当胆小、退让当懦弱?她是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会甘心给她做垫脚石?
  方小娘子刚才还是泫然欲泣,这次是真的哭了出来,不过她哭得倒是有技巧,小声抽噎着,眼泪不多不少,还没有弄花妆容,只能算清秀的面庞,却在哭泣中让人产生了怜惜感。
  王道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一旁有跟她相熟的小姑娘斥道:“宫里是什么地方,竟敢乱哭!”
  方小娘子听到这个,连忙止住了哭泣声。
  气氛正是奇怪的时候,一名宫女匆匆前来,对众人行礼后,又对方小娘子道:“小娘子怎么在此处,美人正在到处寻你呢。”
  卢皇后之所以留方小娘子,并非是喜欢她想留着说说话,而是方美人求了卢皇后朝会后让她留一会,去方美人宫中说说话。不过她想着要同同龄小姑娘玩一会,便没有那么早过去。
  听到这声音,方小娘子如闻天籁,告别后便跟着那宫女走了。
  崔兹白轻咳一声,“别生气,以后不理她就好。”她刚才也被王道姝给惊到了。
  王道姝点点头,“你们玩吧,我到旁边看着就好。”不杀鸡儆猴一次,都当她任人欺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