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坟茔
  午后的阳光烧灼的,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小草都被晒得蔫了,懒洋洋的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
  陈旧的封土被一点一点的清除干净,眼前便出现了一块平地。随着继续向下深入,墓穴的内部结构终于显露了出来。夜月小心的将周围的泥土拨开,露出了一只小小的骨灰盒子。
  花挽月瞳孔微缩,颤抖的手指将骨灰盒取出,小心翼翼的打开。但出现在眼前的,不过是一捧焦土,以及一截几乎要腐化掉的红色布料。
  那场火势真的太过迅猛了,所有的东西都几乎烧成了灰烬,最后还是在一截没有燃烧完的木头下,发现了一片还算完好的衣料。
  此时,花挽月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他的灵儿,被这一场大火烧死了,而且连任何痕迹都没有留下。
  好痛,胸口真的好痛……
  夜月一脸担忧,他并不认为主上同南灵儿之间的感情又如何深厚。但这么多年来,两人一同长大,这青衣又非一般人可以理解的。他自小便是孤儿,理解不了这些复杂的情感。但他看得出来了,此刻的主上很伤心……这样的伤心同那日在夜楼时,又是不同的。大约,是因为这伤心蒙上了一层愧疚的影子吧!
  涤尘居里,凌弃随便找了个屋子,见还算干净,便躺在榻上,午睡去了。虽然还没有吃午饭,但他并不饿。因为同连日来赶路的疲劳的相比,饥饿已经算是微不足道的感觉了。
  当花挽月捧着那只仅有一些焦土同一片布料的骨灰盒回来时,遍寻不到凌弃。后来,终于在一个房间中,看到了正在熟睡的他。
  平心而论,凌弃同南灵儿的样貌确实极为相似。只是,凌弃的身量要更高一些,身材也更为瘦削,模样也更为硬朗。况且,他们两个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这便是最大的区别了。
  但是面对着凌弃的样貌,花挽月第一次有了别样的心思。若是灵儿活到了现在,怕是也会有着成熟女子的风韵吧!
  凌弃早在花挽月靠近房门时便已经醒来了,只是他不做声,他便当作不知道罢了。终于,在花挽月走出了房间,凌弃睁开双眸,细细的眉轻轻皱了起来。
  花挽月回了自己的房间,坐下后,便一直盯着桌上的骨灰盒。
  他想,他大约是一名十分懦弱且没有担当的男人。若当年他离家前,将自己的不愿和自卑留书告知,想必悲剧就不会酿成了吧!只是如今,后悔晚矣。他花挽月,真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一个人了。不仅迟钝的很,甚至还伤了她的心。
  那时自己偷偷跑掉,灵儿必定是十分难过的。在大婚当日,被自己的夫君抛下,是任何女子都无法忍受的事情。所以,才选择用那样极端的方式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吗?但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离开这个世界,下去陪她吗?现在还不可以,等有一日,他真的能将身边的一切都舍下后,才会如此。
  “夜月。”花挽月说,他知道夜月一定会在门口。
  果然,夜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属下在。”
  “夜月,让人回去准备婚礼。”花挽月隔着门,淡淡的说:“准备我同灵儿的婚礼。”
  夜月一怔,“主上,可是这……”南灵儿,已经过世了啊!
  “即便灵儿已经过世了,但她的愿望我一定会达成的。”她在世时,便觉得最开心的事情是嫁给自己做妻子。那么现在,自己可以满足她。即便只是一个牌位,她也是他花挽月的妻。
  花挽月摩挲着骨灰盒上面简单的花纹,在心中喃喃道:“灵儿,都是我不好。但你放心,你日后便是我的妻子了。”
  夜月想要阻止他,但最后只能是叹着气说:“属下明白了。请问这礼堂是设立在花府,还是夜楼中。”
  “便在夜楼吧!”想必在这里,灵儿不会畅快的。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却也是她充满着血泪的地方。他知道,她并不喜欢习武。但因为父亲的要求,以及自己的原因才会刻苦的学习。若是有来世的话,他希望她能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长大。有一个温馨的家庭,有一个爱她的夫君,哪怕自己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也愿她永世安好。
  小时候,听人说过。人死后,会下到地府中。若凡间有人供养,将你在人世中犯下的种种错事以金钱勾销,那么便将会获得投胎的机会。那座坟茔虽看起来陈旧,但好似还是有人打理的。只是不知道是何人,但看家人们的表情,怕是早已经忘记了灵儿的存在了吧!那么,便由他这位夫君,好好的为她做一些事吧!
  花母回房后,便坐下来生闷气。
  见状,花父从婢女那里接过来一杯温茶,将婢女遣了下去,这才将茶轻轻放在了她的手心里。“夫人,可是烦恼?”
  花母点了点头,呷了口茶说:“挽月是我的儿子,若他因为南灵儿那个小妮子而伤心难过害了病的话,我定要将她从地底下揪出来鞭尸!”
  花母早年前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侠女,只是嫁与花父后,这才收敛了自己的性子。但从方才的言论,还是能看到当年的几分狠辣劲儿。
  听到自己的妻子如此说。花父不由得沉沉的叹了口气:“这又于灵儿有什么干系。”
  “怎么就没有了!”花母怒目相视,“若不是因为她的话,挽月怎么能离家出走!早知道,当年就让她死了算了,我还救她回来作甚!”
  “住口!”花父听到此言,大声呵斥道:“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南灵儿自幼便跟在他身边学武,虽并非自己的女儿,但花父对她严厉之时,更多的还是疼惜。花家没有女儿,虽然南灵儿是名女孩儿,但花家人对她也不大亲近。饶是如此,但花父听到自己妻子如何险恶之语时,还是忍不住怒火中来。“灵儿都已经过世了,你竟然还这么说她!”
  花母自成婚后便被花父娇惯着,便也养成了一副骄横跋扈的性子,此刻被他一呵斥,整个人都呆傻了。
  花父见她如此,只能长长一叹,暗道南灵儿这孩子命苦啊!究其原因,若非当年自己的妻子贸然给两人订下亲事,怕如今便也不会酿成这桩惨剧了。虽然他的心还是向着自己的儿子,但毕竟是一条人命啊!而且,死去的人,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花父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愧疚的。况且南灵儿自幼便乖巧懂事,也时常照顾着挽月这孩子,花父对她还是有着几分喜爱的。
  “夫君,你……”花母瞪大眼睛,喃喃道:“你竟然为了一个小贱人而呵斥我!”
  花父忽然发现,他这些年对她的纵容,竟然养成了她这样刁钻的性子。试问,这南灵儿有哪一点对不起他们,为何在死后还要被他们这般折辱。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是花家的童养媳,是一名孤儿吗?花父毕竟常年混迹商场,看待事物要比花母更加深刻一些。此时,他幡然醒悟,竟发觉自己这些年来竟是做错了。
  想到后山那座孤零零的坟茔,他便忍不住心里愧疚。明明当年南灵儿已经算是花家的一员了,但因为妻子说她的死是自找的,不吉利,便没有将她纳入族谱和祖坟。一直便让她孤零零的待在后山,这些年的清明节更是从未去看过一眼。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这些年来,他硬是铁石心肠,将那可怜的孩子丢下了那么久。
  “也许,我当年就不应该答应你那件事……”他犹记得当年花母拿了南灵儿的生辰八字给庙里有名的得道高僧看过,说她乃是大富大贵之命。若将她同挽月的命格绑在一起,便能为他挡灾避祸。那时自己一个脑袋发热,竟然就答应了。现在看来,其实他们才是造成南灵儿死亡的始作俑者啊!
  挽月的身子是在南灵儿一年一年长大后,渐渐的健康了许多。但即便如此,就能让这个孩子给自己的儿子抵命吗?过去他是被猪油蒙了心,现在终于看清了,却已经晚了。
  “挽月同灵儿之事你便不要再插手了,孩子已经大了,不要总是东管西管的,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当年娇俏的少女如今已经成了苛刻的婆婆,大儿媳如何的温顺,她却硬是逼迫着她给奕儿纳妾。奕儿已经有了一男一女,她又要如何!难道非要让这个家鸡飞狗跳,妻离子散才罢休吗?
  花父最后看了一眼花母,见她并无任何悔改之意,不由得重重一叹,起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