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鸡飞狗跳还是不回忆了
  严曼儿看向他那张饮了酒后微微红润几分的脸,眼神迷离的笑了一下:“那你为何又说情爱于你无用?”
  她醉了。深切的痛苦的醉下去了。
  白墨伸手去拿她的酒杯:“我明白这种感觉,是有人告诉我的。他曾也这么对一个人,和你一样痛苦过。”
  她不肯松手:“那他是如何解脱的?”
  白墨拗不过她:“没有解脱,现在还在纠缠。”
  她笑:“那你怎么不劝他也放弃?”
  “没资格劝。”
  “我记得你曾说过,不是自己的东西,越陷越深只会做下错事,伤了自己也会伤了所爱之人。”
  “他不会。”
  她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一颗一颗的滴在臂上:“此刻我倒希望能像你一样,说一句情爱于我无用。”
  “这不是什么好事。”一杯酒他只微微饮了一口,此时才终于凑到唇边全数咽下。
  她痛过了,哭过了,笑过了,也醉过了,泪眼朦胧中开始想起白墨问的那两位,不,那一位。
  “我从未真正见过这位九萝天妃。但小时候经常听到黛姨提起她,她是妖族的顶尖天才,无父无母,据说是被一位散仙拾到送回族的……”
  白墨微微转着酒杯,安静听她说。
  她伏在桌上,一直看着白墨的眼睛,断断续续说了一些,都是白墨已经知道的事情。
  “至于凌胥,我倒确实很熟悉,只是却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
  “凌胥为何会与你相熟?”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这位殿前使,那时候我的血脉之力刚刚觉醒…”
  严曼儿眼神迷离着,回忆那段往事。那个时候的她着实年幼,尚不能理解所谓的纯血天赋究竟是什么意思,只知道那样一场仪式之后,自己一下子成为了重明鸟一族最为耀眼的人物。
  甚至连神殿也派出使者来贺,记忆中第一次见到凌胥,她一举一动实在平凡,却对她十分关怀。凌胥没有什么实力,知识却很渊博,可以说是她修行途上的导师,也是她那几千年时常吐露心事的好友。
  “纯血的天赋…”白墨微微蹙眉,陷入沉思。
  “是,凌胥说妖族近两万年,只生了我和勾陈族的离风两个。”
  白墨看她一眼,微微点头。
  她安静了一会儿,又道:“若不是你这样说,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想到,凌胥原就是那位九灵凰族的天妃。”
  “九萝天妃曾也是纯血的天赋么?”白墨忽然问了一句。
  严曼儿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是还是不知道?”他声音淡然,目光却让她无处遮掩。
  “不知道。”
  “嗯。”
  “她与我说了很多修行上的事情,也曾…与我说过几句殿下的事…那个时候的她,和你说的并不像…”她眼神闪烁着,只看着自己掌心的酒杯。
  她通篇说下来,林林总总:“关于她的事,除了关于我族修行上的机密,我都和你说了。”
  除了修行上的机密么?
  白墨沉默半晌,目光几许探寻:“那妖典,你可看过?”
  他手指轻叩桌面的声音很轻微,她却心神一颤:“妖典是族中圣物,便是连我父亲都未曾见过,我又如何有这样的机会。”
  “没有办法么?”
  她低头:“没有办法。”
  白墨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问下去。
  “你今日问我这些,究竟是要做什么?”
  白墨换了茶水,没有回答。
  “你不会将今日之事告诉族人的吧。”他淡淡道。
  她明悟:“不会。”
  “嗯。”
  “我与你不同。”她苦笑一声,“到今日我才发现,自己有多渺小。我知道你不会对我说,但倘若你真要做什么,真的也可以让我做些什么,我只希望你知道,我不会拒绝。”
  白墨瞥了她一眼,嘴角笑容微微刺眼:“你若想做什么,便该知道要做什么。”
  她又低下头,咬着唇。
  片刻后又开始饮起酒来,一杯,一杯,直到将自己灌得烂醉。
  这回白墨却不拦她了,就这般看着她发泄着,直到终于失去意识。
  将手中浓茶饮尽,白墨轻轻唤了一声忘湫预备叫她将严曼儿送回去,却没想,应声裂开一小条缝隙从虚空里走出来的竟是迟晚晚。
  白墨皱了眉:“你来做什么,忘湫呢?”
  迟晚晚看了一眼伏在桌上的红衣女子,嘴角一翘:“忘湫说你正与佳人对饮谈情,她是看不下去,我觉着挺稀奇,便来看看。”
  “胡闹!”
  迟晚晚往他身前一凑,啧了一声:“果然还饮了酒,只是你也太不解风情了,让人家姑娘喝那么醉,这还如何谈的下去?”
  紧接着他手上折扇忽然一收,皱起眉上下打量了白墨两眼:“这,你这不会是想趁人家…”
  “迟晚晚…”白墨一下子拧起眉头。
  这语气迟晚晚特别熟悉。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嘛。”他一下子闪开去,“我自然知道这是严曼儿,只是你也太不懂忘湫那小丫头的心了,你都不晓得她吃醋了吧?”
  白墨瞪了他一眼:“少废话,送她回去。”
  迟晚晚轻哼一声。撩起袖子便将严曼儿扶起来。
  “啧啧,好好一个美人儿,却也逃不过情之一字啊,何苦呢…”
  “你还有脸说旁人?”
  “诶我说你…”
  白墨看着他又嗤笑一声。
  “你就气我吧。你也就气气我了。”迟晚晚白他一眼,揽着严曼儿的腰踏进虚空中。
  房间里终于又安静了,白墨静静看着桌上那一小片水泽,片刻后轻叹一声。
  “还不出来?”
  一声小小轻哼,忘湫撅着嘴跳出来。
  “这种时候你闹什么?”白墨皱眉。
  “你从不饮酒的!为何她一说求你你便遂了她?”
  白墨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看了一会儿。
  忘湫在那目光中败下阵来,一咬唇便跪下来:“我错了。以后绝不再犯。”
  白墨抿了抿唇将她拉起来。
  “她的话你都听到了?”
  忘湫点点头。
  白墨垂眸:“那么在你的记忆里,纯血的存在在妖族究竟有何不同?还有那妖典…”
  忘湫皱眉:“我只记得在我虚空蟒族中,某些至强的神通唯有纯血的天赋可以施展,至于其他族类我不清楚,但必定都是一族天才人物。至于妖典,在我的传承记忆里,不知为何,它…”
  “什么?”
  忘湫歪着头,几分纠结:“在我的记忆里,妖典并不是什么族中圣经,而是一部…禁书。”
  “禁书?”白墨一下子皱起眉。
  “是。”忘湫点点头,“族中有训,绝不可私自翻阅的禁书。”
  “你可知妖典所在何处?”
  “无人可知妖典所在何处。”忘湫摇摇头,“妖典乃是自鸿蒙传承下来的古物,早已通灵,若有所需自会降临。”
  “她说了谎。”白墨道。
  “是。她自小在委羽山长大,至少与妖典有过一面的机缘。记忆里自上古时期就是这样,凡妖族神兽家族之人皆需在出生后千年的觉醒仪式上将一滴精血封于妖典之中。以此为凭,乃妖族神兽后裔。”
  忘湫目光冷峻:“妖典通灵,族人血脉是否完整皆可判别。这是神兽家族王血族人才会知道的机密。她骗了您。”
  白墨点了点头。
  妖族之中,血脉为尊,以两仪二圣、天之四灵以及十大神兽家族为统领,其内子弟更有王血级别的尊贵存在,而王血之上,便是代表着一族极致的纯血。
  三界之中没有一个族群比妖族更加重视血脉的力量,也没有一个族群在天赋与境界上因血脉的差异而显得如此悬殊,这个事情他原先就明白,如今却是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只见过严曼儿两面,却能从她的一举一动看出太多。相比那位心思缜密而冷酷的九萝天妃,这个总是一身红衣的女子,说谎时比他那位一向天真的姐姐都要不会遮掩痕迹。
  至于她究竟隐藏了什么,那个时候的白墨并没有十分在意。他所要做的只有那一件事情,目的十分明确。而当时的严曼儿在他的谋划里,就像她自己说的,渺小。比微不足道还要微不足道。
  他了解了想要了解的一点事情,便拂袖离去。
  身后,忘湫愣了一下,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可是别扭了一会儿,又还是跟上去。
  她始终还记得白墨说不许她再见迟晚晚,所以当夜她摸进慧青宫时依旧只是躲在虚空中,随手挑了块石头就往迟晚晚头上扔。
  上回他反应那般快,此时却不知为何结结实实受了她这一下子。还颇为滑稽的到处转身叫骂着问是谁。
  忘湫看的有点好笑,就又扔了一块。
  迟晚晚更加跳脚起来。
  她上了瘾,咻咻咻的连扔三块,全都砸在了他背上。迟晚晚还是没发现她的样子,她扔的越发畅快。
  忘湫玩的兴起,石头越挑越大,下手也越来越狠,迟晚晚却是有些吃不消了,揉着额头坐下来。
  “行了我的大小姐,还没玩够啊?”
  忘湫一愣:“你早就发现我了?”
  迟晚晚倒了杯茶,依旧揉着额头。
  “那你为何…”手上石头慌忙一丢,她问不下去了,感觉有点心虚。
  “这不是看你不开心吗,怎么,现在可都出气了?”
  “你…”他原是在哄自己开心,忘湫看了看自己沾满灰尘的手指,连搓了几下,“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迟晚晚嘴角一翘,却是答非所问:“他就那个样子,你也伴了他数千年了,实在不必往心里去。”
  忘湫又撅了嘴:“他如今有许多样子我却从未见过。”
  迟晚晚想着就轻叹一声:“总会变的么。”
  忘湫歪头想了一会儿,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迟晚晚的肩:“你也是男子,你可知,可知…”
  “什么?”
  “可知殿主他究竟…喜欢什么样儿的?”
  迟晚晚看了看忘湫的小手指,笑的暧昧,轻咳一声:“若说男子喜欢什么样儿的,那自然是喜欢你这样的。但若说你家殿主么,啧啧啧…”
  “殿主怎么…”忘湫一下紧张起来。
  迟晚晚本还想逗逗她,听得她这语气却是一下子不忍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他可能喜欢很多样子的。”
  “很多样子的?什么意思?”
  忘湫急了,忙追问下去,迟晚晚却是一下子沉默起来。
  忘湫又问了他几声,他还是沉默,忘湫怒起来,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迟晚晚惊了一下:“你说什么?”
  虚空中,忘湫气的直瞪眼:“你想什么呢刚才!”
  “想到些事情。”
  “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唉,荒唐事情。
  他想,其实浮生是说过喜欢他的。只不过他那时候被气昏了头,也被嫉妒蒙住了眼,说什么不肯罢休,便就错过。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嫉妒的发狂,胆子大到去指着她的鼻子质问:“你喜欢他了?他有什么好?”
  浮生看着他很无奈,也很诚实,诚实的让他生气。
  “你若说喜欢,那我喜欢很多人,晚晚,我亦喜欢你,但我不可能再爱上什么人了。我只是很欣慰,他这个天生的神仙,终于活的像个人样了。”
  他捕捉到那几个字,却不肯信:“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晚晚,我很喜欢你。”
  “不对。不是。”
  他喜欢过,他知道喜欢是什么样儿,喜欢是要占有的,可她却从未对他有过这样的想法,她从来不在意他同别的女子在一处,这绝不是喜欢。
  浮生忽然就笑了,笑的很温柔,她伸出手抚上迟晚晚俊秀的眉眼:“我养了九万多年的孩子,怎么会不喜欢呢。”
  原来如此。
  他只得苦笑一声:“是,哪怕是条狗,养了九万多年,也成心头肉了。”
  可话音刚落,他一双薄唇便被浮生一踮脚轻轻咬住了。她那只手还在摩挲着他的面庞,唇贴着唇,轻轻吸吮,她闭上眼说着:“不许这么说,晚晚。”
  而他只觉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像个傻瓜完全丧失了反应,就那么被动的杵在那儿僵着嘴巴接受她的亲吻,直到她意犹未尽的离开他唇畔,他才后知后觉的一把抱住她,动作迅速且强势。和以前所有的拥抱都不一样。
  浮生也真的就乖顺的靠在他胸膛上,听他心脏狂跳的声音,听了一会儿她舒缓下来,也伸手圈住他的腰:“所以别再闹了,好不好?”
  若回忆只到这儿便停住,该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可现实不是,冲昏了头脑的迟晚晚听到那句话瞬间又发作起来,还一把将她推开:“你果然就是不想我去找他麻烦!”
  然后浮生也暴躁起来,她的温柔那日已算超额使用了,看着他这副欠打的样子恨不得要去拔剑,再后来,再后来的鸡飞狗跳还是不回忆了。
  “你说啊!到底什么事情!”忘湫又开始吼起来,这回两只手都伸了出去扯着他衣服来回的晃。
  “好了好了。”迟晚晚按住她两只小手,“没什么事情。”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这幅样子忘湫比看到白墨同旁的女子饮酒还要生气,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就要走。
  “等等,等等!”
  她身形猛的一顿,咬牙切齿的问:“做什么!”
  “我看你还是别喜欢他了,没结果的。”
  忘湫没想他会说这个,皱了眉:“你怎么知道没结果!我偏要喜欢!”
  “我说真的。”迟晚晚轻叹一声,“你喜欢我都比他有结果。”
  忘湫愣了一下:“呸,谁要喜欢你。”
  声音脆脆传来,身影却早已遁远,迟晚晚拉了拉外袍,笑着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