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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梦里醒来之后,她哭了。”蓝泽看着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她终于能够真正大胆的哭了出来,我很高兴,可是却又难过。高兴的是她终于不用伪装自己,难过的是梦境终究不是现实。而且,从梦中醒来后,她的幻肢痛加剧了。这是我一早就担心却根本无法避免的问题。”
  幻肢痛,又称为肢幻觉痛。是指那些失去了自己四肢的人会在手术完成后仍旧感觉到失去的肢体还存在着,并且在该处引发了剧烈的疼痛。疼痛性质有多种,如电击样、切割样、撕裂样或烧伤样等。表现为持续性疼痛,且呈发作性加重。各种药物治疗往往无效。
  这种疼痛是无解的,没有任何一位医生有办法治好它。
  更何况,在那个蓝泽编织的梦境里,司徒珊拥有的是完好的身体,她的幻肢痛只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更加剧烈。
  “看着她痛苦地抓着病床的栏杆咬着牙齿猛掉眼泪,我突然有些后悔。我问过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让她在梦里拥有她本已经失去的东西。所以我又去了她的梦里,询问了她的意见。”
  就好像现在和我交流一样。
  “她告诉我,她并不害怕痛楚。至少她现在还好好活着,还能够做梦呢。在她住院的日子里,我在梦里教会了她如何控制自己的清醒梦。这样在离开我以后,她至少还能够在梦里睡个好觉。当然,我并没有在梦里告诉她我的身份,她也没有多问,还以为我是她的哪位先祖给她托梦呢,真是个天真的姑娘。”蓝泽嘴角撇了撇,似乎在笑。
  “后来她的创口恢复情况还算良好,只在医院待了一个月就出院了。离开医院的时候她来找过我,还偷偷告诉了我一个秘密。是关于她和她的男朋友的,他们就要结婚了。李子明并没有因为这场事故而抛弃她,相反,将两人结婚的进度适当提前了。她很高兴的告诉我这些,用她最后的那只胳膊抱了抱我,歪着嘴说着感谢救命之恩。”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她,笑得灿烂,就好像当时我所身处的不是现实,而是梦境中一样。那一刻,我突然释怀了。之前怀疑自己匆忙的决定毁掉了一个人的一生,从那一刻起,就已经烟消云散了。我是一个医生,一个救人的医生,看着那些生命垂危的病人在我这里恢复健康,这是一个很满足的过程。在司徒珊身上,我收获的这种满足尤其明显。就是这种满足,让我从未后悔走上医生这条道路。我以为厄运已经开始远离这个可爱的姑娘,直到后来看到了电视上的新闻——”蓝泽突然沉默了,后面的那些是不堪回首的悲剧结尾,吕布韦已经提前告诉过我了。
  司徒珊死了,从楼顶上一跃而下,自杀。
  “为什么呢?为什么那么乐观的女孩子,会选择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蓝泽深蓝色的眼眸,突然变化成了鲜红色,那里面灼灼的目光看得人心中畏惧。
  “是他们的恶,才逼迫着司徒珊走到了最后一步。她抛弃了家人,抛弃了自己,抛弃了世界,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他们的错,不是吗?”
  “可是这样的错,为什么要由她来背负?我亲手救下的生命,为什么却被别人屠戮?”
  “不将别人的生命好好珍惜的人,又有什么理由来让别人珍惜他们自己的生命?”
  蓝泽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那些人的恶需要得到制裁。可是这不代表他就能够利用他所拥有的能力对那四个人做出审判。就像吕布韦说的那样,杀人就是杀人,哪里有什么正义可言。
  我凝视着对面的那个男人,耐心的听完他讲述那些所有的前因后果,失忆前的我和他的交集,应该已经逐渐清除了。发现了蓝泽的一些线索之后,我应该做出了一些什么行动,但是最后竟然会落到骷髅党这些人的手里,还让他们对我的身体做出了一些改变,这才失去了自己的记忆。
  这中间,缺失了一环或许只有蓝泽能够给我一个解释了。
  “你和外面那些骷髅党,又是怎么扯上联系的?”我询问道。
  他摇摇头:“事实上我也不清楚他们是如何知道我的能力,但现在看来,我的能力对他们大有用处。而你之所以现在会落得一个失忆的原因,也是因为在寻找我的时候撞上了他们。只不过当时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你的特殊性,所以只是给你注射了那种所谓的鱼类信息素。这种东西能够让你失有选择性的失去一些记忆,方便打消他们的疑虑。”
  鱼类信息素。我也不知道我是第几次听到这个关键词了。
  先是傅满洲,然后是希姆莱,最后是蓝泽。他们所有人谈话的重点,甚至于整个纳粹骷髅党的阴谋,都是基于这个所谓的鱼类信息素。它能够使人选择性失忆,这是我唯一知道的功效。
  “鱼类信息素对于大脑的影响,或许你并不清楚。”蓝泽眯了眯眼经,“但是作为脑科医生的我很清楚,这种东西的危害简直让人吃惊。它能够影响人的并不仅仅只是大脑的皮层表面,更会深入到神经元的传递末梢。简单来说,这种让大脑暂时性空白的特殊激素,可以让一个人在很短的发作期内就变成一个负载记忆为零的‘空白人’。”
  “空白人?”蓝泽用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词语。
  “没错,所有的常识,知识,乃至于感情喜好等非社会性的记忆都会被保留。唯独失去的会是,被人选定的特殊记忆。就好像一个刚刚制造出来的机器人,厂家还没有来得及往里面填入它的功能资料——不对,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恢复了出厂设置的机器人,过去所有的缓存文件都已经被清空,只留下了最初的本能。”蓝泽看了看我,脸上的神色有些同情,“看得出,你就是其中之一。”
  “我被恢复了出厂设置吗?”我苦笑,听到这样的比喻,我除了苦笑,还能说些什么呢?
  “对于他们来说,空白人意味着方便控制,意味着在我的特殊能力下,我能够对他们的大脑进行欺骗,编造出一个完全不同于他正常人生的记忆来,就好像他们被植入了完全不同的人生一样。在这些日子里,他们强迫我学会编造一个非常特殊的梦境去洗脑那些空白人。”蓝泽的眼睛眨了眨,神色有些严肃。
  “也就是说,他们的目标是将各国政府的首脑全部绑架来,一点一点由你负责清除他们的记忆,然后就可以完好的控制世界各国的力量了,是这样吗?”我的疑问刚刚提出,却发现蓝泽几乎是瞬间歪了歪嘴。
  他在笑:“如果真的只是这样就好了。你光想到了他们只会对极个别特殊的人出手,却没想到他们的计划庞大夸张到你完全不敢相信。思想这个东西,从来不是改变一两个人就能够颠覆整个世界的,你所说的政府首脑虽然身居要职,但是对他们的洗脑仅仅只是一种饮鸩止渴的表面功夫。要想实现他们的复兴计划,重新回归到光明世界去,重新成为新世界的霸主,真正需要改变记忆的是——这个地球上完完整整的七十亿人类。”
  我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的看着蓝泽。
  “是的,他们的目标,是洗脑全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