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皇后前来
  萧应禛被她的神色给惊了下,皱眉问道:“怎么了?”
  他说着轻拍她的肩头,安慰她的惶惶。安如锦只觉得此时一颗心才算是落到了实处。惊惧之后是无尽的疲惫。
  她靠在他的怀中泪忍不住簌簌滚落。这一刻,从未这般惶惶软弱。
  萧应禛唤人为她端来安神茶又令宫人拿了帕子为她擦拭额上冷汗。他做得很细心细致,似就该如此。安如锦微微闭着眼由他轻轻擦拭。
  萧应禛做完这一切,挥手让宫女退下。
  殿中又恢复安静。宫灯无声照耀,宛如流年静默无声。
  萧应禛一下下轻抚她的背不知在想什么。安如锦也仿佛在他怀中睡着。在这个深秋的夜,两人心中千言万语至此竟一时无言。
  “做噩梦了?”他打破沉默,问。
  安如锦声音沙哑:“是。”
  “梦见了什么?”他问。
  安如锦铺满了他一手的秀发动了动,轻声道:“梦见人比猛兽还可怕。”
  萧应禛沉默。良久,他慢慢道:“朕也做噩梦了。”
  安如锦抬起头来,此时才发现他满脸疲惫,眼中的红血丝有增无减。她心中涌起复杂思绪,轻声问道:“皇上还在担心兰妃吗?”
  萧应禛不语,只是紧紧抱住她。
  她身上温暖馨香,令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
  他慢慢道:“朕梦见了她走了。”
  这几日他都在瑶月宫中,看着那倾国倾城的女子奄奄一息,看着她痛苦辗转却无能为力。多少个日夜他都在梦中惊起,然后按捺着不安去探她的鼻息。
  只有摸到了那一缕热气他才能继续安睡。
  可是今夜他梦见她死了,七孔流血,死状凄凉。在梦中他想要唤醒她都无法。可是在那极度悲伤的时刻,他心底竟隐隐有种了悟的解脱。
  是的,生对这苦命的女子来说已经太过残忍了。自幼双亲失去,被养在深宫中却当作金丝雀。等他有能力保护她时,才陡然发现原来青梅竹马的爱恋不过是亲情……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不过是十岁。当时我母后刚去不久。所有的宫人顷刻间换了一副嘴脸。我伤心愤怒,越发在父皇面前桀骜不驯。其实当时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有人故意为之。他们想要赶走我。”
  “终于有一次,我惹怒了父皇。父皇大大生气,罚了我在太庙前跪一天。当时下了大雨,天地茫茫,我又冷又饿,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要死了。本来我可以服软在父皇面前求饶,可是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要跪满一天。终于在傍晚时,我昏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张娇嫩又幼小的美丽面容。她看见我醒来,欢喜大叫起来……”
  安如锦看着萧应禛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似迷茫又似极痛苦。
  她不由握住他冰冷的手。
  萧应禛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四目相对,眼前是清丽却憔悴的面容。
  他苦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让人笑话。不过朕想说,从那时候朕心中发过誓言,一定要好好保护韵儿。不论她是不是嫁给朕,都要保她平安。可是没想到,太皇太后的心思却不是这样……”
  安如锦沉默。凡事牵扯到了太皇太后事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纳兰韵只是太皇太后示恩天下的一颗棋子。从某种意义来说,纳兰韵的处境和年少的萧应禛是一样的。
  他们相依为命,年少纯真,更无法忘怀。
  他忽然轻叹:“如锦,这些日子你也难过吧?”
  安如锦涩涩道:“不难过。”
  她只是伤心,并不难过。可是这种伤心明明对她来说这么陌生又奢侈。她只不过是冒名顶替入宫的死囚女犯,哪有什么资格去伤心?
  他爱上纳兰韵理所当然,而她,爱上他……无计可施。
  萧应禛慢慢道:“你别骗朕了。千和香你是为了朕制的。朕都明白。”
  安如锦浑身一震。有什么酸酸涩涩从心中涌出,止都止不住。
  萧应禛深深看着她:“朕都明白。”
  泪从眼中夺眶而出,她扑入他的怀中痛哭失声。所有压抑的、苦痛的都喷薄而出,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痛苦又幸福。
  她的隐忍、她的痛苦、她的日夜不能寐,身世之秘,如履薄冰的战战兢兢,统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所有的不甘不愿,无法解脱的难题仿佛靠近他就可以得到救赎。
  这个夜,风簌簌,雨飘飘。
  宫灯长明,帷帐深深,这个深秋终于夹杂着南下的寒气浩浩荡荡而来。
  ……
  纳兰韵的病稳定下来,能见缓慢好转,却无法预测将来会如何。几位太医联合会诊后闭门向萧应禛禀报了将近一个时辰。
  谁也不知道到底纳兰韵会不会痊愈,但是那日萧应禛一个人关在御书房一天一夜,足已让人揣测不已,而且是往最坏的方向揣测。
  安如锦守在云珠宫中安静如初。青萍、秋荷都在沐香殿中忙碌,是以整个云珠宫中清净不少。元晋随伺在一旁。
  安如锦得了这个机会时常和他谈天说地。元晋为人谨慎,寡言少语,可是却时常一语中的。
  安如锦赞赏道:“靳公公果然眼力好,能得你这义子晚年可以安祥无忧了。”
  元晋十分恭敬道:“娘娘言重了。靳公公时常称赞娘娘是女中诸葛,还说晚年在此是他半辈子积攒的福分。他让奴婢也多多积攒福分,以后可以伺候娘娘一辈子。”
  安如锦笑了笑,轻声叹道:“一辈子……谁知道这一辈子何时才到头。”
  元晋见她神色萧索,便不敢再言。
  此时宫人匆匆过来禀报:“娘娘!皇后凤驾一会就来了,娘娘赶紧去接驾。”
  安如锦吃惊。她看了元晋一眼。元晋摇了摇头以示这事他真的不知情。随后,他低头轻声道:“也许是为了兰妃娘娘的事。”
  安如锦点了点头。她立刻转入屏风中更衣梳洗,然后由宫女们为她按品大妆。在这一丝不苟的皇后面前,宫中所有的嫔妃都习惯了在礼节上谨慎。
  半盏茶功夫后,皇后的凤辇稳稳停靠在云珠宫的宫门口。而那时,安如锦已带着云珠宫所有的宫人恭恭敬敬跪在宫门口迎接。
  皇后步下凤辇,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笑着道:“都起来。怎么这么大费周章。本宫就是不想让静妹妹这么麻烦才悄悄来的。”
  安如锦恭谨道:“皇后娘娘如此体恤臣妾,臣妾真是诚惶诚恐。”
  她说着上前前去扶皇后。
  皇后含笑步入云珠宫。她一边走一边看,啧啧称奇:“这云珠宫本宫从前来过,可是今日看着却是不一样。”
  安如锦含笑道:“那都是皇后娘娘恩赐下来的。”
  皇后轻笑:“静妹妹越来越会说话了。”
  皇后入了大殿安然坐在了最上首。宫女们已奉上香茗和精致的糕点。殿中香炉青烟悠悠,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皇后满意环视一圈,这才道:“本宫这几日睡不安稳,不知静妹妹有什么好的安息香吗?”
  安如锦连忙道:“皇后娘娘忧心后宫,思虑过重,臣妾不能分忧已是罪该万死,香一定有的。臣妾一定挑最好的进献给皇后娘娘。”
  皇后含笑道:“本宫只是随口一说,静妹妹不要太过郑重其事。”
  她顿了顿,忽然叹道:“不过静妹妹说中了。本宫就是忧心后宫,经常夜不能寐。”
  她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
  安如锦适时问道:“皇后娘娘在忧心什么呢?臣妾虽然愚钝,但是皇后娘娘有吩咐定当效力。”
  皇后挥了挥手,身边的宫女们纷纷退下。安如锦也示意了下。元晋带着云珠宫的宫人悄悄退下。
  偌大的殿中只剩下两人。
  皇后此时终于露出为难的神色。她叹道:“本宫也是没法子了。皇上为了兰妃的病已经引起朝中不少大臣们不满。外面都在传红颜祸水,红颜命薄。唉……本宫虽然可怜兰妃妹妹,但是……毕竟皇上身为一国之君要以国事为重。”
  安如锦心中微动:“皇上他……还在伤心吗?”
  皇后道:“伤心是一定的。谁让皇上和兰妃妹妹从小就是青梅竹马的情义呢?如今兰妃妹妹她不好,皇上什么心思都没有。”
  她叹道:“秋狩就要开始了啊。今年正是展示皇上文治武功的大好时机,若是错过了……”
  她连连摇头叹息。
  安如锦只是沉默。她当然明白皇后想说的意思。秋狩在即,萧应禛却无心此事。若是再不振作起来,不知道朝臣们会怎么看待皇上。
  可是这件事要怎么提醒皇上呢?
  安如锦抬头,正好看见皇后殷殷看着自己。她低头行礼道:“皇后娘娘,此事重大,臣妾怕无法说服皇上。”
  皇后眼中掠过失望:“你也没有把握吗?”
  安如锦继续道:“不过臣妾可以勉力一试。”
  皇后愣了下,大喜:“静妹妹果然心有皇上。本宫果然没有来错。”
  皇后亲自走下来,握住她的手,道:“你也要劝劝皇上,皇家欠纳兰家的都已经还清楚了,从前纳兰将军的功绩已是老黄历。切莫再念念不忘,伤了一干忠心臣子的心。”
  安如锦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不过这个时候她除了点头外不敢轻易说什么。
  皇后很满意她的柔顺。皇后叹道:“说起来本宫一直觉得对你心有愧疚。那个孩子若是有福分出生,现在恐怕已那么大了。”
  安如锦心中重重一痛,而她面上也露出痛苦之色来。
  皇后眼中微闪,歉然道:“看本宫这张嘴!真是该打。”
  安如锦勉强笑了笑:“皇后娘娘言重了。臣妾没有保住龙嗣有罪。”
  皇后内疚满满:“说到底是本宫的责任。管不好后宫是本宫的错。”
  安如锦轻声道:“皇后娘娘不要苛责自己了。”
  皇后也叹道:“是啊。你也不要记恨兰妃了。她现在已经……唉……”
  安如锦眼中光芒闪过,也随着唏嘘感叹。
  皇后又坐下来说了一会闲话这才起驾出了云珠宫。安如锦等她凤辇消失,面色渐沉下来。
  元晋见她心情不好,便令人不要近前打扰。
  安如锦坐在殿中看着那一炉香,心绪翻涌复杂。
  良久她冷笑了一声。
  她对元晋道:“慕神医有问题,陈婕妤很早就禀报皇后。皇后为何置之不理?你可猜出为什么?”
  元晋想了一会,谨慎道:“借刀杀人?”
  安如锦冷笑:“此时我才知道原来这宫中埋得最深的不是别人,就是我们这端庄贤淑的皇后娘娘啊!”
  她故意提起她保不住的孩子,意思让她继续嫉恨纳兰韵。
  至于那一番话……安如锦忽然问元晋:“你可知道为何当年纳兰韵之父会战死?”
  元晋想了想,忽然道:“奴婢想起来了!”
  “为何?”安如锦问。
  元晋低声道:“因为当年纳兰诚将战功卓著,更兼练兵有方,深得皇上信任。当时的忠勇国公在军中和他不和……”
  安如锦才听得一句就吓了一跳。
  这些事她今日才知道。难怪方才皇后会这么说,纳兰诚英勇无敌,忠勇国公当年已过了当打之年,又因为军中弊病吃了一两次败仗……
  此消彼长,不和是肯定的。新旧更替更是意料之中,只是听得元晋这么说恐怕其中还有什么内情。
  元晋道:“当年纳兰诚将军部曲过万,镇守西北,人称靖边铁军。忠勇国公当年因为伤病退下时,纳兰将军按圣旨前去接管他的军队。”
  “简直是胡来!”安如锦皱眉:“部曲都是家将,先皇怎么会出这道旨意?”
  元晋道:“是啊,奴婢听老人说,当年也闹了好一阵子。后来只是名义接管罢了。纳兰将军又被先皇派到平叛回鹘,所以出了事。”
  安如锦皱眉。看来当年也是一笔糊涂账。忠勇国公她虽然没有见过,但是耳闻他在朝中一些所作所为定是一位刚烈的将军。
  纳兰诚治军有方,一定也是锋芒毕露。两人龙虎相遇,一番争斗肯定是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