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陵游咬牙切齿从病房里出来，上车，司机问：“顾总要去哪里？”
  “金谷园！”
  顾陵游听见自己牙齿间咯咯的响声，他需要喝酒，他需要喝很多很多的酒，才能冲淡嘴里的血腥味。那个可怕的女人，她竟然说他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不，他没有！他根本没有想过她会怀孕！
  他那时候一时气话，她……她竟然杀了他的儿子！
  她不仅杀了他的儿子，还想杀了她自己！
  顾陵游下车，满目是金谷园的灯红酒绿，这里和到处是消毒水的气味，冷清得让人想要发疯的医院是两个世界。
  “咦，这不是顾总吗？”妖妖娆娆飘过来一个袅娜的身影，涂抹着五颜六色的指甲还没有落到他肩上，就被一记眼刀扫开：“滚！”陈燕婷挺着肚子，疾言厉色。
  “还没坐上顾夫人的宝座呢，就挺着大肚子满地跑算怎么回事。”那小姐老大不乐意，嘟嘟囔囔走开了。
  陈燕婷转头来，对顾陵游笑得一脸柔顺：“陵哥哥，喝酒伤身啊。”
  “你来这里做什么。”顾陵游把冲到嘴边的“不用你管”四个字咽下去，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缓和了语气，“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对孩子不好。”
  陈燕婷是柳诗阳的闺蜜。四年前，柳诗阳母子的死，苏小月进监狱，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借酒浇愁，每天把自己灌醉，像是只有这样，才能从这桩可怕的悲剧中抽离片刻。
  那段时间，陈燕婷就一直陪着他，陪着他喝酒；他喝醉了，她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他和她说过很多次：“我不值得……”
  “你该去找个爱你的人，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但是陈燕婷不肯。
  苏小月出狱的前晚，他崩溃得不行，喝了很多酒，醒来看见陈燕婷衣不遮体躺在自己身边，意识到他醒来，她慌乱地用衣服遮住自己的身体，她说：“是我自愿的……陵哥哥，我不需要你负责……”
  要是小月有这么乖巧该有多好……这个念头把顾陵游从记忆里拉回来，他已经没了两个孩子，总不能连她肚子里这个也……
  陈燕婷察言观色，贴心地问：“陵哥哥又在为小月发愁吗？”
  顾陵游没有作声。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现在的小月，她恨她。他明明白白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恨意。她明明知道他有多伤心那个孩子的死，偏偏还在他面前提起，她恨他，她想要看到他的痛苦！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的怨恨，那个从小就跟在他身后，亲亲热热喊他“陵哥哥”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早就没有了吧……从诗阳母子惨死在手术台上的那天开始，他心里的小月就已经死了吧。
  活下来的这个苏小月，明明应该是他的仇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怨恨，还是会让他这样难过呢。
  难过到只想好好醉一场。
  “是我不好……”陈燕婷立刻泫然欲泣，“我不该忘了小月她……她坐过牢，工作也丢了，想来也是没有什么好男人肯要她，所以……都是我不好，陵哥哥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我、我不是有意的。”
  顾陵游叹了口气：“我没有怪你——你是无心，我怎么会怪你呢。”
  陈燕婷高高兴兴挽住他的胳膊：“那我们回家吧。”
  顾陵游却挣脱她的手：“我让萧云送你回去。”萧云是顾家的司机。
  “那陵哥哥你呢？”陈燕婷不肯放弃。
  顾陵游说：“我还有点事。”话这么说，眼睛却不由自主往医院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分明黯淡。
  那个该死的女人，该死的苏小月！陈燕婷攥紧了拳头：该死的，她怎么就没有死在监狱里，她怎么就活着出来了，她怎么就——
  一直坐到车上，陈燕婷的眼神都还是阴沉的，那个该死的女人，那个四年前就该死的女人！
  “陈小姐？”萧云问，“陈小姐要去哪里？”
  “去北三医院！”陈燕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