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二)
  极圈附近因湿度大,气温低,雨水和融化的雪水经过风一吹就结成了冰,这种就叫做黑冰。
  事实上黑冰本身并不是黑色的,相反而是透明的,薄薄一层,透过它能清晰地看到冰层下的路面,仿佛就像没有这层冰一般,让你以为这是普通的路面,然而当你开上去打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真正可怕的危险并不是我们能够觉察到的,恰恰相反正是我们想当然认为安全的事物。
  此时的华影当然也不可能觉察, 随着目的地的接近。越走越偏,手机没有信号,山路很窄,只有一条道,慢慢已经没有路灯了, 前后也没有车,看看车上的时间已晚上十点。
  华影打了个哈欠,顺手打开电台音乐。
  江声一直在观察她,心疼地说:“找个地方停一下吧。”
  华影打开雨刷刮了刮窗户,能见度只能看到周围的白雪, 她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摇头:“这地方那么偏哪有加油站什么的啊, 快到了……”
  话还没有说完, 车子就开始打滑,旋转,
  “完了,完了,走到冰上了……”,华影一下子慌了, 松开方向盘,方向盘快速地自己转动。
  江声立刻伸手握住方向盘,大声朝她开口:“冷静一点,先控制住!”
  华影这才赶紧将双手放回方向盘上,
  无奈他们能控制的已经很少, 车子迅速偏移撞翻了护栏, 一下子冲下了山坡。
  等华影恢复冷静, 只感觉胸口的安全气囊已经炸开, 自己完全掉了个个儿, 车一定是翻了。
  歇菜,她这个老司机这下玩了票大的。
  华影被卡住不能动,只能喊着江声,谁知江声也没有回应,
  华影有些着急, 转着酸疼的脖颈去看江声, 只见江声脸色苍白的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脆弱的蜻蜓翅膀一般颤抖。
  华影看着车窗外, 一根根细细的尖利的树枝,正对着他们,突然明白了江声为什么脸色如此差了,他的尖锐恐惧症!
  没错,此刻的江声一下子被拉回儿时的车祸现场,和现在一般,车子的旋转坠落, 滴血的利枝就在眼前, 妈妈护着他的怀抱渐渐变冷, 江声的呼吸一下一下变得浓重而急促。
  华影觉得整个人就像被卡车碾压过一般,其实她也很害怕,根本看不到自己什么情况,车已经熄火了, 她上下牙打着颤,却还是抖着手,在黑暗中去摸索着江声的手。
  她终于摸到江声的手, 冰冷无比, 华影自己的手也是僵的,却还是努力去覆盖住江声的手背,一如他昨天找到她的时候一般,
  她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我在这,别怕,别怕!”
  黑暗中,江声突然睁开眼睛, 华影的声音的声音在耳旁越来越清晰,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为了所爱之人,他不能畏惧。
  江声一遍遍想着心里医生的疏导,深呼吸,不去回忆, 他努力的动了动四肢。
  江声在副驾情况比华影好很多,没有安全气囊阻挡,他解开安全带爬下车。
  漆黑的夜里,尖利的树枝从四面八方而来,像猛兽峥嵘的獠牙, 江声闭了闭眼, 用力拿手挥开,迅速绕到华影的那边。
  无奈,华影悬空被卡住, 江声拉哪她都觉得疼,“啊哟,我感觉要被五马分尸了!”
  江声咬牙,“你不要说话了!”她吵得他心烦意乱。
  他这匹“五马”真是很无奈,又急又怕伤到她。
  华影说:“不行!你自己先走好了,等你到了上面还可以搬救兵来 我那个包看到没有?”
  江声摸索了半天把包找出来, 华影指了指:“里面的化妆袋里黑色的口红给我, 我就是圆寂了也得美美的!”
  “闭嘴!”江声一把将包丢下,什么样的女人手都抬不起来了还要擦口红?
  他冷笑:“我走了还不见得能找到回来的路,这么晚能有什么车来?你以为这里只有冰天雪地吗?”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有爱吃人眼睛的乌鸦,有熊,有土狼,喔,还有比狼更可怕的动物叫wolverine,你听过吗?”江声边找寻着最佳角度边慢慢开口。
  华影咽了咽口水:“没,没有。”
  “嗯,翻译过来叫金刚狼,它们长着狼的脸和熊的身子, 指甲和牙齿非常长,长长尖尖的牙像吸血鬼一样是露在外面的,非常凶狠,连熊都害怕它们,它们像狼一样群居,还会爬树。”江声不紧不慢地说着, 平静的声音在安静漆黑的夜里却森冷极了。
  华影竖起耳朵瞪大眼睛,怎么觉得远方的树枝动了下?
  她立即拉住江声的手:“你敢丢下我试试!”
  江声反手用力一拉, 华影一个尖叫已经到了江声的怀里。
  他亲了亲她湿漉漉的额头说:“不会,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后备箱被撞开,很多东西都掉落找不到了,江声只有往包里塞了几样应急用品,背着华影往回走。
  索性华影并没有流血,她让江声把自己放下来,江声并不听。
  两人终于慢慢回到空旷的高速, 江声打开危险显示灯抱着华影坐在路外的树下。
  异国他乡,没有信号,来回也没有车子,只有身下的白雪和身边人的体温,却安心极了。
  华影抬头,突然指着天空:“哇,星星!”
  夜空中出现大片的繁星, 闪着璀璨的光。
  明明是灰头土脸, 然而劫后余生能和爱的人坐在一起看星星却浪漫极了,华影唱起歌来:“一闪一闪亮晶晶……”
  她的歌声永远是摧残般的,暴虐般的, 是耳朵的死刑。
  然而此刻,江声却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华影唱完儿歌唱国歌:“五角星代表我的心……”
  忍不了了,江声打断她:“星星是球体并不是五角。”
  华影拒绝相信:“星星都是五角,大家都画成五角。”
  江声解释那五个角其实是星芒, 望远镜和相机拍的星芒是因为光学衍射, 人眼看到的星芒是因为眼睛的晶状体有缺陷。
  华影转头看进江声比星辰还亮的眸子:“所以肉眼也是有欺骗性的,要用心去看啊。”
  她轻轻抚摸着江声的手背,上面全是刚才救自己时被树枝划伤的交错的口子。
  这个男人啊, 明明害怕却为了自己什么都做, 还偏偏什么都不说,
  今夜,只有星星知道发生了什么。
  危险显示灯忽亮忽暗,可能要没电了, 江声带着华影走远一点, 他怕来车没看到他们撞上来。
  突然, 远远有车灯照过来。
  两人都兴奋极了, 只要让车发现自己就得救了。
  然而车从山路拐角开来,两人都傻了眼,居然是一辆油罐车, 装满汽油的大货车如果像他们一样遇上黑冰翻了车,着了火, 后果不堪设想。
  希望一下子变成了绝望,华影心凉了半截,
  “你躲在这里!”江声立即抱起华影跑远,将她安置在雪坑里,他自己拿上显示灯就要回去。
  华影死死拉住江声:“要去一起去!”
  如果油罐车的司机没有发现他撞上怎么办?
  江声大喊:“没时间了,不要让我担心你。”
  他最后看了一眼华影,这一眼饱含了千言无语所有爱恋,然后,默默拉开华影的手, 消失在风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