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6)
  不过是两日的功夫,多福已经是憔悴的厉害了。
  韩清漾于心不忍,说了他两句。
  素日里你可是最细心的,怎的就听那孩子叫了声爹爹就觉得那孩子是李壮的,况且有事就明说,你这样除了把自己憋坏憋死之外,还能有什么用?
  多福抱膝坐在床上。
  我不敢。
  一开口声音嘶哑的厉害。
  韩清漾给他倒了杯水,你也是,你自己看上的人你不清楚吗?他要是真的有了家室,应该也不敢来见你吧。
  多福愣了一下,不确定的看向韩清漾。
  主子,你是说那孩子不是他的?可是我都听见他喊他爹爹了。
  韩清漾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或不是,等明儿问清楚就是。感情之事最忌拖泥带水和猜忌。等明儿我把他叫进宫里问一问,到时候你躲在帷幔后听着就是。
  ......
  隔日。
  养心殿。
  李壮一进去就看到面色阴沉的韩清漾坐在书桌后,腿肚子不由打了个颤。
  立在一旁的周炎宗忙给他打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李壮心道,关键时候兄弟果然是靠不住的。
  他一咬牙,往前走了两步。
  嫂子,你把多福叫来,我有些话想要当面跟他说。
  韩清漾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闻言冷声道:他不想见你,有什么话你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李壮哑然。
  这种情人间的亲昵之事,怎好意思说给旁人听。
  韩清漾清了清嗓子。
  你既不说,那我问你那孩子是怎么回事?你既有了妻儿,那就好好过你的日子去,别还来招惹我家多福。他跟多子名义上说是我的奴才,可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拿他们当我的亲弟弟待的,跟清琅是一样的......
  李壮没想到他这还说话,就落了一通埋怨。
  他简直比窦娥还冤呢。
  等韩清漾停了下来,他才无奈的道:这孩子不是我的,是我捡的。
  躲在帷幔后的多福听了这话,又是羞愧,又是高兴,只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
  冤案已解。
  周炎宗挺了挺胸膛,我自己的兄弟我最了解,他压根就不是那样的人。
  韩清漾睨了他一眼,笑的直不起腰来。
  也亏得他能说出这话,刚才怎的不见他帮着李壮说两句好话呢。
  ......
  多福的婚期定在了腊月十八。
  成婚当日,整个京城都热闹开了,跟过年似的。
  至晚间,宾客散尽。
  李壮带着浑身的酒意走了进来。
  多福刚将李元宝哄睡着,闻言将手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李壮见状只立在了门边。
  多福替孩子掖好了被角,吩咐了嬷嬷后,才拉着李壮回了他们自己的屋子。
  路上,两人手牵着手。
  头顶明月高悬,月色温柔。
  李壮笑着道:元宝这臭小子,真是没良心。从前在军营里他谁都不要,只要我。如今可倒好,见你了跟我都不亲了。
  他身上有着浓浓的酒香味,醉人心脾。
  混合着院子里的梅香,格外的清冽好闻。
  行至梅树下,多福望着他。
  娶我,可是将军心甘情愿的。
  李壮将人重重的拥进怀里。
  自然。这天下还没人能强迫我李壮做我不愿意的事。以前在军营里也不是没人给说媒,可是那些闺阁小姐见了我不是害怕就是哭。
  也是,谁人家舍得将好好一个姑娘嫁给我们这种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活的。
  多福吻上了他的唇。
  我愿意呀。
  你要是哪一天战死了,我会好好将元宝带大,守着你的牌位过一辈子。
  李壮心里有热流涌过,眼睛酸胀的厉害。
  他从怀里将那枚平安符掏出来。
  有你为我求的平安符,我一定会平安无事。而且现在有了你,有了元宝,我哪里舍得死?
  后半夜。
  多福倚在李壮的怀里,两人说着话。
  我听戚猛说,多子有本名叫丁文成。你呢?
  多福的面上挂着晶莹的汗珠,眼神迷蒙。
  没有,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卖进了宫里,只依稀记得我好像姓武,至于叫什么就不记得了。
  李壮握着他的手,想了很久。
  不如就叫武欢吧,我想你以后都高高兴兴的。
  多福攀上了他的肩。
  好。
  第69章
  天地辽阔,车马悠悠。
  放眼望去是延绵起伏的山脉以及大片的金黄。
  睿亲王骑着马,间或仰头喝一口酒,姿态潇洒恣意。皇兄让他出使大晋去接他的小舅子回京,他欣然应允,只当是出门游历了一趟。
  眼瞅着路程已经过半,再过两月便能到家了。
  一旁的副官到了他的跟前,低声道:王爷,你说这个大晋的皇子是不是爱上你了,我总瞧见他偷偷的望你呢。
  去你的。
  睿亲王笑着骂了一声,朝着马车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触及到他的眼神,韩清琅就跟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红着脸放下了车帘子,躲回了马车里。
  睿亲王仰头喝了一口酒,夹着马腹朝着远处疾驰而去。
  只留下一抹潇洒不羁的背影。
  韩清琅的眼里有着一闪而过的艳羡之情。
  马车里的玲珑公主虽做着侍女的装扮,可行动做派还是以前那样,不管有人无人都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全然不怕旁人认出来似的。
  唉,本公主告诉你,你可得闭紧你的嘴巴,要是敢泄露我的真实身份我一定不会饶了你。我可不想大周皇帝是碍于我的身份才喜欢我的。
  她拿脚踢了踢韩清琅。
  韩清琅收回了脚,缩在角落里。
  哦,知道了。
  薛玲珑觉得无趣,自顾的跟其他的侍女们或是掷骰子玩或是说笑,只当他是个隐形的。
  韩清漾身形瘦高,这一日都缩在马车里,到了晚间好容易得了空,便去驿站的外头散步,活动筋骨。
  秋日的风里含着浓郁的桂子香气。
  他寻着花香找到了驿站后院,后院里有一株极大的桂花树,花香扑鼻。
  他上前摘了一小枝,放在鼻端闻了闻。
  又想起从前跟哥哥在一起时,每到了秋日都要收集桂花,或是用来泡茶或是用来做桂花糕,一家人在一起日子总是快乐的。
  幸而哥哥现在在大周站稳了脚跟,也还记得派人来接他。
  他的脸上难得浮现了一抹满足的笑意。
  睿亲王没有睡意,正倚在楼上的栏杆上赏月,远远瞧见了桂花树下站着一抹瘦削的身影,月光柔柔的洒在他的身上,男人的面上有着极轻却极温柔的笑。
  他飞身下楼。
  你笑起来好看,该多笑笑才是。况年纪轻轻的整日里也不说话,岂不是太无趣了?
  韩清琅心下一惊,听到熟悉的声音才稍稍安定了些。
  还从未有人这么夸过他呢,韩清琅的心砰砰的跳着,犹如擂鼓。
  睿亲王见他不说话,自顾道:你跟皇嫂真的是双生子吗?我瞧着面容也不怎么像,性情更是天差地别。皇嫂人聪明而又开朗些,把我那不开窍的皇兄哄的那是服服帖帖的。你更安静些......
  韩清琅点了点头。
  哥哥他很好,长的比我好,性格也好。
  睿亲王皱了皱眉。
  做人何必那么妄自菲薄,况每个人在这世间都是独一无二的,无需跟旁人比较。我瞧着你就挺好的。性子温驯。
  韩清琅羞的满脸滚烫,好在有夜色遮掩,他还能自在的说话,若是放在白日里他定是早跑着躲了起来的。
  王爷......
  他望了望二楼的方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睿亲王循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有女人娇喝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哂然一笑。
  你这一路上不停的偷看我,就是为了她?
  韩清琅十分讶异,你都知道了?
  睿亲王笑道:本王又不痴又不傻,她哪里有个侍女的样子?简直就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嘛。
  他的笑容轻快,有着莫名的感染力。
  韩清琅也跟着笑了笑,将手中的那枝桂花递了过去。
  送给你,愿王爷今晚好梦。
  ......
  等到了京城之后,韩清琅将周炎宗对韩清漾的好都看在眼里,说不嫉妒那是假的,他思索再三,考虑良久,最终才决定走这一步。
  哥哥怀了身孕,等小侄子出世后,他们便是一家三口,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而他只能是个外人了。
  他不想跟哥哥分开,于是那一夜他大着胆子进了养心殿,跟周炎宗说出了他的想法。
  没想到周炎宗骂了他。
  周炎宗的眼神深深的刺伤了他,这比打他杀他还要让他难受。
  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养心殿,怎么出的宫。
  只知道外头下了好大雨。
  黑沉沉的天似是破了一个大窟窿,雨水如注往他身上浇着,他想躲可怎么也躲不掉,他双臂死死的抱着自己,在雨夜里走了很久很久。
  他不知道去哪儿,似乎天下之大,竟然容不下一个韩清琅。
  走着走着,意识模糊间,他看到了睿亲王府。
  他走了过去,还没喊门,人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躺在柔软的床上,屋子里点着好闻的熏香。
  你醒了?
  睿亲王的声音给了他很大的安慰,像是瓢泼了许久的船终于有了停靠的岸。
  他红着眼圈,声音哽咽的厉害。
  我犯错了。
  他恨透了这样的自己,他揪着自己的头发,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跟着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睿亲王搂着他急声劝慰。
  人这一生太长,谁能保证不犯错,圣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咱们既知道错了,咱改就是,没必要这么为难自己。
  韩清琅哭的声嘶力竭。
  我真的没想跟哥哥抢陛下的,我只是不想跟哥哥分开......
  韩清琅淋了一夜的雨,被烧的昏沉沉的,病了好几日才好。
  ......
  睿亲王性情随和,最爱结交好友。
  这一回出趟远门,一去就是一年多,回来之后争相有人请他去喝酒饮宴,是以整日里也不着家。
  韩清琅性子腼腆,不爱见生人,只日日呆在府里。
  有一回睿亲王去喝酒,直喝到了半夜才回来。
  他喝醉了,走路都踉踉跄跄的,一进门见韩清琅坐在桌边,桌上摆着饭菜。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韩清琅被他这一句话气的立时就红了眼睛。
  他出门喝酒也不丢个话,害得他整整等了他半夜,连晚饭都没吃。
  睿亲王见他哭了,吓的酒醒了一半,忙将人拥进怀里哄着。
  好好的怎么哭了呢?若是被皇兄和皇嫂知道了,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韩清琅听了这话,气的一把推开了他。
  周朝敦,是不是没有我哥和炎宗哥,你就不管我了?
  睿亲王晃了晃脑袋,低声嘟囔着。
  怎么哭着哭着又生气了呢?
  ......
  韩清琅离家出走了,直接回了宫里。
  起初睿亲王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照样的喝酒玩乐,有几回醉醺醺的回家后,见桌旁再无人候着,心里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是夜,辗转难眠。
  第二天顶着一双乌青的眼睛去了宫里。
  说是给周炎宗和韩清漾请安。
  韩清漾见他这般模样,故意道:今儿便不留你用午膳了,午后我跟你皇兄还有事呢。
  睿亲王没办法只得厚着脸皮问。
  那...那个清琅还好吗?
  韩清漾掀了掀眼皮。
  好,好得很啊。他是我的亲弟弟,在我自己的宫里还能让他受了委屈?
  睿亲王被堵的哑口无言。
  末了又道:我不是问的这个,我是问他有没有提起我?
  韩清漾矢口否认。
  他天天带着太子玩,哪里有时间提你啊?
  睿亲王铩羽而归。
  晚间。
  待太子睡着之后,韩清漾拉着弟弟去了外间说话。
  差不多得了啊。
  韩清琅垂着头,盯着脚尖。
  我就是有点拿不准,要是王爷他对我,跟炎宗哥对你的感情不一样怎么办?或许他只是可怜我呢?又或许......
  韩清漾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些事还是得自己去争取的,睿亲王样貌出众,身份自不必说了,全京城里多少人家的姑娘都盯着呢,你若是慢了一步,回头王爷娶了旁人,到时候可没有后悔药卖你,你哭都没地方哭。我只问你一句,你喜欢他吗?
  韩清琅双手不安的绞在了一起。
  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嗯字。
  ......
  隔天。
  韩清琅回了睿亲王府。
  睿亲王亲自迎了出来,满脸堆笑。
  韩清琅却不进家门,只站在门外。
  府里的那些歌舞乐妓,你打算如何处置?
  睿亲王站直了身子。
  发回本家就是,若是没有亲人,一律打发到庄子上去。
  韩清琅又问。
  那以后还不着家吗?
  睿亲王连忙摇头。
  不了。
  ......
  大婚之日选在了春日。
  春光如许,惠风和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