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陆执寅背对着她煮咖啡,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这么问了一句。
  苏曼还不清楚陆执寅找她具体要干什么,各种猜测一个接一个往脑子里崩。
  “在新部门还习惯?”陆执寅端着两杯咖啡,转过身,朝她抬手。
  苏曼连忙上前去,接上手。
  哪能麻烦陆执寅给她煮咖啡。
  “还行,法援部门的前辈都很有经验,我在那能学到不少不东西。”
  “跟我这比呢?”
  苏曼讶异他问的这是什么话,她能在那好好的待了那么多天,不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了嘛。
  看她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陆执寅算是知道了。
  不自然地换了个话题,“这个案子,你打算怎么开始?”
  说起案子,苏曼放下手里的咖啡,眼中熠熠,“我昨晚梳理了一下,虽然前几年也发生过中介跑路的案子,但蜗居的这起案子能影响这么大,主要是跟以往相比,不仅是中介公司、房东、和租客,还参合进来第四个主体,金融机构。”
  陆执寅看着她,眼神从苏曼的脸上移开,“嗯,继续说。”
  苏曼从头跟他理了理:“蜗居这家中介公司先是在租赁市场上大量搜集垄断房源,以不高不低的价格从房东手里租下来,随后将房源被发布到平台上租客找上门,然后跟中介公司签合同。直到这里,都是跟传统的房屋租赁性质一样。”
  “不一样的是下面,签完租赁合同后,一般中介公司都会要求租客一次性支付三个月以上的房租,付时间越长给的折扣就越大,但这些大学刚毕业的学生没有这么多钱一次性付完,中介公司就会给他们一份借款协议和第三方贷款机构合作,由租客办贷款,再由贷款平台一次性将一年的租金支付给租房的中介机构。”
  陆执寅点点头:“你说这里面有几方法律关系?”
  苏曼想了想:“三方,第一,房东和中介机构的居间托管关系,第二,房东和租客的租赁合同关系,第三,租客和贷款机构的借款关系。”
  陆执寅:“嗯,所以你打算先从哪个法律关系入手?”
  这句话有点把苏曼问住了,虽然她分析的头头是道,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嫩了一些。
  支支吾吾,声音也比刚才小了不少:“房东和租客的,我打算从合同解除入手。”
  陆执寅看了她一眼,表情说不上很满意,“租赁合同解除,租客退还房屋,房东退还租金。”
  苏曼点头:“嗯,这样权利义务回归原始状态,对双方都是公平的。”
  陆执寅倚在沙发上,语气不快不慢:“中介公司为什么会暴雷?”
  苏曼觉得自己仿佛在考上答题似的,结结巴巴:“因为......付不出房东的租金。”
  陆执寅轻笑。
  苏曼在他的笑声中,也突然理解了陆执寅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想的过于简单了:“中介不给房东租金,房东只会赶人,而租客交了房租却没办法继续住,自然不愿意搬出来。”
  “这里面是矛盾的。”
  陆执寅:“这个案子不论是房东还是租客,都是受害人,现在你觉得这个案子,重点是什么?”
  如果之前每一次跟陆执寅合作,都是被动式地接受他的指令,仿佛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但这次在陆执寅的引导下,苏曼对这个案子的认识从一开始单纯的法律角度,逐渐变成损失最小化。
  “重点是如何保证受害方的利益损失最小化。”
  陆执寅点点头,显然对她这次的回答十分满意,“法律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
  他想了想,“如果一个人不把法律当回事,那么法律就什么都不是。”
  苏曼抬眼,不掩饰的惊讶,很难相信这句话是从一个像陆执寅这种大par嘴里说出来了。
  他们这行人,以法律为武器,说好听点是用法律来实现正义价值。
  但实际上,法律这个武器到底是什么形状,对于苏曼来说只是一把挥之不动的庞大没有杀伤力的,但对于陆执寅来说,几乎可以是随心而变化。
  苏曼沉思了几秒,从陆执寅的这句话里短暂恢复。
  “今晚有空?”
  “嗯?”
  陆执寅眼神稍偏,落在苏曼的耳边,声音也貌若不自然:“一起吃饭。”
  苏曼摇头,拿起手旁的卷宗就准备出去:“不了,我今晚打算去医院看看刘童。”
  “刘童?”
  “就是昨天跳楼的男孩。”
  陆执寅嗯了一声,没有其他表示了,苏曼看他不说话,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以前做助理时还战战兢兢地,现在倒也懒得去猜了。
  “那我走了。”
  陆律师伸出去的手还没落下,苏曼便一个背影潇潇洒洒。
  一回到部门,苏曼便感受到了来自几道不同于往常的视线,之前在办公室,她相当于一个每天存在只为了端茶倒水,整理卷宗,今天突然收到注视,苏曼站在门口,又望了望部门的牌子。
  “没走错呀。”
  “进来进来。”坐在最外面的庞律师,挥着手里的报纸喊她进来。
  “小苏,今天不错呀,我听说沈樱那脸都快被你气绿了。”
  苏曼啊了一声,难道老律师对她另眼相待,难道不是因为她今天在会议上表现的很好吗?
  赵律师关上门,立刻开始大喇叭起来:“早就看那沈樱不顺眼,仗着老杨让她做执行合伙人,可没少狗仗人势。”
  苏曼没想到他们部门居然对沈樱意见那么大,一时不知道话从何接起。
  庞律师在旁边:“小苏,你来的晚可能不知道,咱们这个部门能存活下来,我们这帮老律师还能在君衡做这点案子,可“多亏”这沈樱。”
  苏曼坐回位置上,倒好水,做出一副听故事的表情。
  原来法援部门在君衡所处于养老机构的存在,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
  杨所当初下决心启用陆执寅、沈樱他们年轻一辈做律所转型,遭到了老庞律师他们这群人的强烈反对,作为一个本本分分的传统型律所,向一个靠营销,靠打广告,靠代理争议案件出名,这在老庞律师他们来看,是一件非常出格的事情。
  可以说,整个律师行业都没有人有过这种尝试,最重要的是,这有违他们这群人创建律所时的初衷。
  争议之下,一方面陆执寅提出一个赌注。
  以一年的时间为限,他和沈樱的营销组和老庞律师他们传统律师组,比赛创收。
  一年后,由哪种模式创收高来决定君衡之后的发展方向。
  苏曼第一次听说陆执寅以前的事情,忍不住追问下面:“然后呢。”
  谁赢了?
  说到谁赢了,赵律师刚才脸上激愤的神色,露出几分不自然。
  “当然是陆执寅那小子了,不然咱们所现在也不会这样。”
  听到说最后陆执寅赢了,苏曼一点也不意外,眼睛透出笑意,嘴上却可惜道:“咱们整个部门加起来的业务量都没赢过他吗?”
  “输了就是输了,不提这个 。”
  输了以后,老庞律师他们愿赌服输,也就不再争执律所转型的事情了。
  谁知道沈樱却不依不饶,“既然愿赌服输,那各位律师就离开君衡所吧。”
  老庞律师几个傻眼了,一开始说打赌,可没说赌输了就要离职,争执就这么起来了。
  最后是杨所出面,选了个折中的法子,律所继续转型,将老庞律师他们这群人重新安排一个部门,就是现在的法援部门。
  苏曼听完这些往事,脑海里好像已经浮现了当初陆执寅一人,对战一群看不起这个他初出茅庐的。
  那过程想必是很辛苦,很艰难。
  但是她从未听陆执寅说起过,即使她是他女朋友的时候。
  ——
  晚上下班,按计划她要去医院找刘童,苏曼没吃完晚饭便过去了。
  负一楼的地下停车库。刚走到车边,还没摁钥匙,便听旁边两声鸣笛,她下意识的转身,才注意到有辆保时捷停在她车后面。
  保时捷车窗缓缓下降,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掌压着车玻璃最先映入眼帘,随后是半个手臂搭出来。
  苏曼认出是陆执寅,轻声叫了一句:“陆律师?”
  望着她的陆执寅终于说话了,“过来,上车。”
  苏曼:“我有事,去医院。”
  “我知道,送你过去。”
  苏曼挥手:“不用,我有车。”
  陆执寅没再隔着车说话,径直从车内下来,苏曼望着他越走越近,站在原地。
  “你不是去医院调查刘童的案子?我送你过去。”陆执寅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于是苏曼又把刚才自己的回答重复了一遍,“不用,我有车。”
  陆执寅眼神瞥了一眼:“省人民医院不好停车,你开车过去不方便。”
  苏曼心想,我开车过去不好停车,难道你开车过去就好停了?
  下一秒,陆执寅手插在西装的口袋里,用一种从容的姿态的告诉她:“我和省人民医院合作过,现在还是他们的法律顾问。”
  苏曼一听,转手收回自己的钥匙,然后推着陆执寅转身:“知道了,上车吧。”
  车内,苏曼看了眼车内的装饰,虽然同样是保时捷,但不是之前的那辆。
  “你之前那辆保时捷呢?”
  “送去保养了。”
  虽然知道陆执寅很有钱,但苏曼还是有小小的震惊。
  似乎是看出她的想法,陆执寅望了眼后视镜,“这不是我车。”
  苏曼心里居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不然也太吓人了,车送去保养就再买一辆,这是苏曼这种小律师想都不敢想的。
  “这车的主人,把我的奔驰开走了,这几天我先开他的车。”
  苏曼:“......”
  他这个解释,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