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院的动静,很快传进了姜老夫人耳里。
  姜姝坐在姜老夫人身旁,正轻轻地给她捏着肩。
  听夏秋说完后,姜老夫人一把攥住姜姝的手,周身都抖了起来,“谁想动我姝儿,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一屋子人,谁也不敢吭声。
  姜老夫人气归气,可宫里的牌子已经发了下来。
  姜家就三个姑娘,都是嫡出。
  礼部给的那牌子上并没有记名,已经算是给了姜府情面。
  谁进宫,这是让姜家自己选。
  姜老夫人冷静下来,便让人给姜老爷带了话,“莫说我偏袒了谁,姝丫头身子骨带病,本就无法参选秀女,他若是听信了谗言,想弄那些鬼把戏,可得好生掂量掂量,侯府同圣上是什么关系,争不争人我不知道,但往后姜府也就别想在这长安城里安生了。”
  昨日侯府在姜府人眼里,是狼窝虎穴。
  今儿那皇宫,便是彻彻底底的坟墓。
  进去了,可还有活路。
  半盏茶的功夫,姜府上下都知道了消息。
  姜家二姑娘姜滢昨儿个还在幸灾乐祸,如今却一脸绝望,在西厢房内“呯呯嘭嘭”一阵砸了好几套茶具,悲切地呜咽,“凭什么呢,要说姜家姑娘,也是她姜姝在先,她怎不进宫……”
  可昨日侯府已经来姜家提了亲,许了姜姝,三姑娘今年尚未及笄。
  如今能进宫的就只有她。
  她也不过才十五,她不想死。
  姜滢砸完了器件儿,又哭着跑去了主院找姜老爷和姜夫人,这会子倒是全然忘记了昨日自己同三姑娘说过的那话,姜府得罪不起侯府。
  姜老爷坐在屋内,捏着拳头一言不发。
  姜夫人被姜滢哭的心都碎了,顾不得那么多,几次催了身边的人去问,“可将媒人追回来了?”
  得罪谁她先且顾不上,她得先护住自己的女儿。
  姜夫人连使了三个丫鬟出去。
  正是这节骨眼上,门口的小厮却进来禀报,“老爷,范大人来了。”
  姜夫人瞬间脸色煞白,猛地抓住了姜文召的衣袖,“老爷,滢儿她是您最疼爱的女儿啊。”
  姜老爷铁青着脸将衣袖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姜夫人再扑上去,便扑了个空。
  等姜老爷匆匆地赶到前院,范伸已经进了门,正立在姜家进门的那块石头跟前,卯腰瞧着上头雕刻的姜家祖训。
  当年的姜太师,倒是威风。
  奈何子孙不齐。
  “范大人。”姜文召迎上前招呼道。
  范伸直起身,脚步却没动,甚至连目光也没转,直接问,“姜姝呢。”
  姜文召尽管再好的脾气,这回也没什么好脸色。
  昨日范伸造访的并不光彩,今日再来,虽正大光明的走了一回正门,一开口却是先问了人家姑娘。
  范伸半晌没见姜文召应答,才转过头,跟个似无事人一样,全然没觉得自己哪里失仪,哪里丢人。
  姜文召咬着牙。
  范伸也不急,目光落在他脸上,平静地等着他。
  僵持了片刻,姜文召才道,“范大人,里面请。”
  姜文召将范伸领去了前院招待,回头便让人去了一趟后院,“让大小姐煮壶茶过来。”
  范伸坐在姜家堂内,安静地候着。
  除了进门时问过的那声,“姜姝呢”没再说一句话。
  姜文召几次侧目欲要攀谈两句,却见范伸面色清冷,并无搭理之意,只得闭了嘴。
  以往历届大理寺卿个个不是胡子花白,也是不惑之年,唯独一年前刚上任的范伸,年纪也不过双十。
  相貌生的倒是清隽俊逸,寒气却过重。
  不笑时,活脱脱的阎王爷。
  一笑,那面上带了几分痞气,反倒让人心头紧张,后背生凉。
  朝中重臣,比他资历深的一大把,却无一人敢轻视怠慢。
  用朝中臣子暗处里的话来说,宁愿得罪君子,也不能去得罪一个疯子。
  范伸便是他们口中的那个疯子。
  说不定哪天他一个看不顺眼,便借着陛下的名头,将你全家老少都给灭了。
  姜文召到底是没出声。
  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直到一刻后,姜姝提着茶壶走了进来,范伸的眼皮子才往上一掀,起了身。
  身后的姜文召跟着上前,防备地看着他,却见范伸从袖筒里掏出了一个木匣子,递到了姜姝跟前,挑声道,“给你的。”
  姜姝一愣,抬起头来。
  只见到了他垂下的眼睑。
  范伸盯着她手里的茶壶,没待姜姝回应,便伸手夺了过来,递给了身后的小厮,再将手上的木匣子,塞到了她手上。
  动作一气呵成。
  很干脆。
  这回倒是没有多余的话,脚步一提往外走去。
  到了门槛边上,却突地顿步,回过头问姜文召,“陛下选秀,听说今日礼部给了姜家牌子,不知姜家是哪位姑娘进宫?”
  姜文召脸色一白,半晌才哑着喉咙道,“二姑娘。”
  范伸没再问,转身跨过了门槛。
  范伸前脚刚走,后脚姜家的管家便进来禀报,“老爷,侯府的人过来纳采了。”
  姜文召神色莫测。
  沉默了良久,抬起头瞧了一眼捏着绢帕,垂目立在跟前的姜姝后,终是捏了捏拳,吩咐道,“迎进来吧。”
  第3章
  两家议亲的那阵,姜姝回了梨园东厢房。
  大半个时辰过后,春杏便回来禀报,“小姐,定下来了。”
  原本后宅几个姑娘的婚嫁,该由姜夫人出面,奈何姜夫人这会子关着门,哭的死去活来,姜文召直接找上了姜老夫人商议。
  有了那进宫的牌子在手,又见姜文召这回难得没犯糊涂,姜老夫人哪里还敢多耽搁,忍痛点了头。
  侯府连良辰吉日都看好了,婚期定在了来年初春,元夕之后。
  距今还有五六月。
  筹备婚礼,制作嫁衣,选的日子倒是充足。
  春杏说完,姜姝并无意外。
  今日范伸再次上门,临走时的那句话,算是特意点拨了父亲,就算林氏将一双眼睛哭瞎,这桩婚事父亲也只有点头的份。
  姜姝回来后,便褪了大氅,水绿色的长裙,纤腰紧束,此时双手枕着胳膊,趴在榻前,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几上范伸送给她的那木匣子。
  春杏见她没吭声,缓缓地走到她跟前,也跟着她的目光瞧了过去。
  木匣子里正躺着一只玉镯。
  成色极品,上面的绿丝儿,瞧久了,似乎还在流动。
  春杏一愣,这样的玉镯,怕是连姜老夫人那都难得寻出一只,不由出声欢喜地道,“范大人对小姐是真上心。”
  传言如何,那是待旁人。
  这几回相处下来,范大人待他们家小姐,就挺好。
  起初小姐被他缠上,她还担心过,如今瞧来,倒觉得全都是他的一厢痴情了。
  范伸纵然名声不好,但那张脸和身家背景摆在那,长安城里想嫁进侯府的姑娘,大有人在,却没见有何后文。
  薛家姑娘更是找上门,被打了脸。
  这回范大人为了小姐,竟不顾及大理寺卿的身份,弃了颜面爬墙来提亲。
  除了真心喜欢,春杏也寻不出旁的理由来。
  屋内只有主仆二人,姜姝眸子轻轻动了动,也没再伪装,侧目看向春杏,又问道,“他当真喜欢我这样的?”
  从被范伸缠上,姜姝就生了疑惑。
  后来她去问了闺友国公府韩凌,“他到底图我啥?”
  韩凌告诉她,“萝卜青菜,各入各的眼,这眼缘的事,谁能说的清,喜欢就是喜欢,还需得找什么理由不成。”
  言下之意,范伸是对她一见钟情了。
  姜姝觉得悬。
  每回她对上范伸的那双眼睛,总觉得深不可测,瞧不出任何情绪,自然也没瞧出,‘喜欢’之色。
  可除了喜欢,她也想不出其他理由。
  春杏抬头,便见姜姝出着神,绯红的唇瓣轻抿,天然一股子娇媚风韵,全在那双笼了轻烟的眸子里,让人恨不得掏出心肝,抹了她眉间的愁绪。
  春杏便痴痴地道,“奴婢脑子愚笨,不懂旁的弯弯绕绕,却知为人者,好美是本性,小姐容颜生的好看,谁又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