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众矢之的
  就连萧景辰的声音,都无法让赵凰歌平静。
  她深吸一口气,攥着微微发抖的手,眼圈却不由自主的红了。
  到了这一刻,即便赵凰歌试图去理解皇帝,也心知肚明了一件事——他想将她推到众矢之的。
  可是为什么?
  赵凰歌想不明白,耳边所有的声音似乎都离她远去,唯独剩下了自己是清晰的。
  无人可以告诉她答案。
  “阿阮,阿阮。”
  皇帝声音响起时,赵凰歌才从思绪里剥离出来。
  她恍惚的抬眼,神情里有一瞬间的悲怆和不解。
  皇帝眼神微暗,旋即轻笑:“这样的场合都敢走神,当心祖宗怪罪。”
  他在开玩笑,赵凰歌却半分都笑不出来。
  她勉强弯唇,神情越发恭谨:“是臣妹走神了。”
  皇帝大度一笑,拉了她一把,待得她起身后,方才放柔了声音道:“阿阮别怕,朕在身边。”
  往日他在身边,赵凰歌总觉得安心。这是她的兄长,是从小就护佑她的人。
  可今日,她的兄长却将她推于人前,要让她受万人注目。
  她心知肚明,这个注目,并不是好的。
  如果真的只是想为她掌权辅佐赵杞年铺路,他完全可以换一种更温和的方式。
  如前世一般,而不是现下这样。
  赵凰歌深吸一口气,抬眼看赵显垣。
  但她眼前蒙了一层雾气,看不真切赵显垣的模样。
  就连声音都带着些颤抖:“多谢皇兄。”
  她在害怕。
  赵显垣定定的看着她,将她眼中的仓皇无助收拢起来,心底也起了恻隐之心:“别怕,皇兄在呢。”
  他伸出手去牵她的,摸到小姑娘一手粘腻的汗。
  皇帝突然便笑了起来,到底是小孩儿呢。
  “好了,咱们去放天灯,嗯?”
  皇帝声音温柔,一如她年幼时听到的那样。
  赵凰歌神情恍惚,有那么一瞬间,真的从赵显垣的眼中看到了如当年的温情。
  她应声,垂眸,乖顺的随着他的脚步前行。
  只是那压下的眸子里,却是神情莫辨。
  不管今日这一出到底是为什么,有一件事却是可以确定的。
  皇兄现下这般做,所怀的目的,不是为她好。
  若真伪她好,他不会这样做。
  赵凰歌无声叹息,又悄然抬眼看他。
  男人的背影坚毅,却可以看出细微的发抖。
  他在强撑。
  赵凰歌咬唇,一时说不上是难过还是悲凉。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她连话都不敢问了?
  感受到她的注视,皇帝回头,就对上她眼中的探究。
  他们走在前面,身后是文武百官。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却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周遭都不存在,唯有眼前这个小妹。
  他到底先认了输,轻声道:“阿阮,别怪朕。”
  不过短短几个字,内中却含着心酸。
  赵凰歌神情一怔,却见皇帝已然扭过了头,声音里还带着颤:“朕……没有办法了。”
  那一刻,赵凰歌被巨大的海浪席卷着,整个人近乎窒息。
  她拼命的维持着神态,没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先前所有的恼此刻都化为了钝钝的刀,切割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听到自己轻声问:“皇兄,非如此不可么?”
  将她推到风口浪尖,逼着她去与朝臣对抗。
  “唯有你可。”
  皇帝不看她,赵凰歌却从那声音里听出些悲哀与自责。
  她突然便原谅了赵显垣。
  “好。”
  赵凰歌挺直了脊背。
  众矢之的又如何,只要皇兄待她一如往昔,她便可无畏无惧。
  待得放天灯时,皇帝依旧带着赵凰歌在身侧。
  大抵是那些眼光让她麻木了,也可能是赵显垣方才的话给了她勇气。
  所以现下,赵凰歌倒是神情坦荡,将朝臣们的探究视若无睹,随着皇兄的步伐一起。
  等到祭祀结束,一行人自太庙返回宫中。
  现下时候还早,皇帝先去了乾元宫,朝臣则是随同前往。
  至于赵凰歌,她得带着赵杞年兄妹二人去永安宫。
  太后还在那里等着。
  黑压压的人群走过,赵凰歌落在人后,回眸却看到了萧景辰。
  他也在人群之后,不过不同的人,他要回东皇宫,方向与他们不同。
  “国师。”
  赵凰歌颔首示意,她的眼圈还泛着红,瞧着像是被欺负了似的,自己都不知道这幅模样有些可怜。
  但,兴许也只有萧景辰这样想。
  毕竟,今日这般气势十足的赵凰歌,并无几个人敢这般直视她,更不会对她心生怜悯。
  萧景辰应声,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道:“恭喜公主。”
  这话说的不过心,但过了心的话,萧景辰说不出口。
  也不能说。
  赵凰歌扬眉看他,脸上带着笑,声音却有些自嘲:“真的值得恭喜吗?”
  她话里带着刺,萧景辰却是笑了。
  “总归有值得的地方。”
  今日皇帝这一出看似心血来潮,其实早有预兆,只是赵凰歌不知道罢了。
  他心知迟早有一日得如此,倒不觉得如何,只是看向赵凰歌的时候,眼中却藏着一丝悲悯。
  “公主,凡事总要想好处,不是么?”
  萧景辰这一句干巴巴的安慰,反倒是让赵凰歌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国师说的对。”
  皇兄的记忆,早在前世那十年里,被她日日描摹想念美化了,可人无完人,是她对皇兄的期待太高了。
  只是她今日才肯承认罢了。
  可是,即便皇兄跟自己记忆里不一样,但他对她的好总归是真的。
  她这人亲缘淡薄,父母早亡,唯有一个兄长疼着,总不能为了自己那么点小心思,就将他的好全盘否定吧?
  况且,身为赵家子嗣,这本来就是她的责任。
  她又不是前世那个真的只有十五岁的小姑娘,知道皇兄的不得已,因着这点事儿与他闹气,何必呢?
  毕竟……
  他时日无多了。
  赵凰歌念及此,复又收敛了心中那一瞬间的难过,看向萧景辰道:“多谢国师解惑,本宫得走了。”
  萧景辰应声,待得赵凰歌带着两个小殿下的背影渐行渐远,这才转身回了东皇宫。
  夜里国宴,他是国师,还要回东皇宫准备。
  今日宫中不准乘坐轿辇,赵凰歌索性一路抱着赵明柔。
  小姑娘依偎在她的怀里,笑容甜软,一双小肉手勾着她的衣服,模样格外依恋。
  反倒是跟随的奶嬷嬷有些胆战心惊,轻声问道:“公主,不如奴婢来抱小殿下吧?”
  小公主年纪小,可生的小奶球似的,她抱时间长了胳膊都有些抬不起来,更何况赵凰歌是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呢。
  不管是摔着谁,都是她担待不起的。
  赵明柔却不肯,搂着赵凰歌的脖子不撒手:“要小姑姑。”
  她声音里带着奶味儿,又奶又娇,赵凰歌一颗心都化了,笑着许诺她:“好,小姑姑在呢。”
  赵明柔得逞,冲着奶嬷嬷做鬼脸,复又提要求:“小姑姑日日来看明柔好不好,明柔喜欢你。”
  小娃娃在耳边撒娇,赵凰歌低笑着应她:“有时间便来,好不好?”
  面对赵明柔,她格外有耐心,诱哄的语气,引得赵明柔乐的见牙不见眼。
  赵凰歌的确是累的,可小姑娘这真心实意依恋的模样,也让她心里的酸涩无声无息的褪却了。
  一旁的赵杞年沉默的跟随,赵凰歌抱着明柔走的慢,正好让他的脚步也可以跟的上。
  只是气息却带着喘。
  赵凰歌偏头看他,见他额头生了薄汗,心中微微蹙眉。
  她若是没记错,现下教授他的那个武夫子,是去岁的武状元。
  可那个武状元,是世家举荐的,而不是真刀真枪的比拼出来的。
  皇后为了给儿子扩关系还真是不管不顾,也不看看那人到底有没有用。
  她无声嘲讽,步子到底是慢了几分,也好让他缓一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