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老了,别总那么孩子气
  陆宁被推回了病房,为了避免她再出现突发情况,医生给她连接了心率监测器。
  苏小蕊挨到她身边,很低声地哭:“妈咪还难受吗?”
  陆宁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了,让小蕊担心了。”
  旁边被宋知舟抱着的豆豆,歪头好奇地打量着她跟苏小蕊。
  自己妈咪被占了,他难得没有哭。
  她这一出抢救室,所有人也算是都松了口气。
  医院这边毕竟不方便住,到了后半夜,陪着她的人也陆续都回去了,只留下了宋知舟跟苏小蕊豆豆。
  陆宁把豆豆哄睡着了,再看向门口:“薄先生走了?”
  她刚听到了他在外面打电话的声音,不然也不会问这一句。
  宋知舟将豆豆放到摇篮里,应声道:“还没有,在外面。”
  她坐到床头,枕头垫在身后,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这才开口:“你帮我叫他进来吧,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宋知舟没有出去叫人,他不会介意她跟薄斯年说几句话,但今晚不一样,他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他手轻晃着摇篮,声音有些沉:“可以改天说,你现在先好好休息,以后有的是机会说。”
  只要她好起来,以后想说什么,想说多少都没问题。
  陆宁没有作罢,侧目看着他:“帮我叫一声吧。”
  宋知舟低着头,看着摇篮里的宝宝,他面容也笼罩在了阴暗里。
  他不愿意,但他到底还是起身出去了,将苏小蕊也带了出去。
  病房门开合,薄斯年进来,坐到了病床边。
  他显然也意外,她会突然叫他单独进来说话,但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她现在不要叫他进来。
  他们之间这样单独相处,平静地相对而坐,上一次这样,已经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了。
  他沉默着,一颗心无来由沉到了谷底,听到她先开了口:“你最近还好吗,胃病怎么样了?”
  她面色太白了,甚至让他不敢去直视。
  如果不去看她现在的脸色,不去注意她现在过于糟糕的身体,他或许也可以当做,现在就是他们之间一次简单平静的交谈。
  他应声:“好得差不多了,医生说问题不大了。”
  陆宁点头:“那就好,心理疾病呢?怎么样了?”
  他心口如同堵了块大石,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无非是劝他想开些,请他好好照顾苏小蕊之类的。
  “还有在接受治疗,但医生说也快好了。”
  陆宁笑应:“都好了就好。”
  她顿了片刻,有些感慨:“真快,小蕊都快八岁了。
  我记得那时候,她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才不到三岁。
  她一直把你当爸爸一样的,你对她好,她也都知道。”
  薄斯年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皱了眉头:“更有义务照顾她的应该是你。
  她不只有八岁,你可以看着她十八二十八,读中学大学,结婚再生子。”
  陆宁手抓紧了被角,心口微微的刺痛,随即轻轻叹息:“这些年有很多事情,我该谢谢你,也该跟你说声对不起。
  过去的我都释怀了,也希望你能放下,你有小蕊有家人,有很多东西,你应该好好过。”
  薄斯年突然生出了不悦,蹙眉看向她:“你想说什么,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我听不明白。等你病好得差不多了,就把小蕊接走,你自己带。”
  她想把事情都交代得明明白白,他不会让她如愿。
  陆宁看着他,灯光下他的眉眼清晰深刻,恍然间,似乎也一如当年。
  她声音有些疲惫:“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时候觉得,倒似乎也是我害了你。”
  “你都老了,三十多岁的人了,别总那么孩子气。想想自己想想家人,别太固执了,也自私一点,对自己好一点。”
  “那你呢?”他抬眸看她。
  “用小蕊来劝我好好过,用豆豆劝宋知舟好好过。你理所当然地这样打理后事,就不愿想想怎样让自己好好过,怎样让自己的病好起来?”
  她视线侧向窗外,没再看他:“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总之,小蕊就拜托你了,你也照顾好自己。”
  他不愿再听她说下去,起身就往外面走:“我当什么都没听见,你当初自己认的女儿,早些接回去自己带,我不要。”
  陆宁看向他离开的背影,到底是没再出声。
  他出了病房后,宋知舟就进去了。
  苏小蕊看薄斯年面色不对,不放心他,就跟着他一起离开。
  六月的晚上有些炎热,走出医院大厅时,薄斯年在车道上的树下多站了一会。
  这样的深夜了,却还听到了蝉声,城市的夜晚灯火通明,蝉大概也有些分不清白天晚上了。
  他想去开车,走到树下,却就停了下来。
  苏小蕊牵着他的手掌,问他:“薄叔叔怎么了?”
  薄斯年没应声,苏小蕊抬头去看他,看到他眼睛很红。
  她吓了一跳,小心再问了一句:“薄叔叔是哭了吗?”
  薄斯年抬手去摸她的头:“没有,薄叔叔是大人,大人不会哭。”
  苏小蕊“哦”了一声,把他的手牵紧了些。
  他一直不走,站了很久,却又蹲身了下来。
  他蹲下来,看着苏小蕊,眸光里带着很深的茫然:“小蕊,薄叔叔还能做什么?我还可以做点什么吗?”
  他拿自己的骨髓,换到了她需要的骨髓,可她好像还是活不了了。
  他如今还能做什么?
  他好像真的无能为力了,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小孩好像突然就听懂了,眼泪“吧嗒”落了下来,抱着他的脖子泣不成声。
  偶尔有经过的路人多看一眼,轻轻地叹息。
  医院有太多的生离死别,成年人的崩溃,大概也真的就在这一瞬间。
  拼尽了全力,最后却到底也还是无能为力。
  这样深夜抱头痛哭的人,在医院里从来不少见。
  前一刻还似乎无坚不摧的大男人,下一刻或许就坐在了街头,无声落泪。
  苏小蕊抹了自己的眼泪,又抬着手摸薄斯年的眉眼:“薄叔叔不伤心,妈咪会好起来的,小蕊也会陪着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