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机会出院了
  陆宁撑着床面坐起来,看向出现在眼前的人。
  她没有出声,多看了一会。
  四目相对,宋知舟面色有些僵硬,也没有说话。
  陆宁最近频繁做梦,有时候甚至不大分得清现实和梦境。
  她想自己现在应该是又做梦了,宋知舟这个时候还在监狱里,他不可能这么无声无息突然过来了。
  陆宁看着他,他坐到了床边,他们之间隔着很近的距离。
  随即她轻而试探地叫了他一声:“宋医生?”
  应该是在梦里,可感觉比之前的梦境,要真实很多。
  宋知舟伸手去牵她的手,回她:“嗯,是我。”
  这一触碰,他才发现她身上掉了很多肉。
  手腕瘦得不成样子,他的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圈,就能完全圈住。
  陆宁被他一碰,立即触电般将手缩了回去,随即支撑着床面坐了起来,不大相信眼前出现的人。
  “你真的,回来了吗?可明明还没有到出狱的时间。”
  宋知舟没再伸手去碰她,声音带着很深的内疚:“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出事了。
  我之前在监狱里抢救过两次病人,加上牧家和薄先生帮忙,所以减了两次刑。”
  陆宁隔了很久,才伸手小心地碰了他一下。
  他的手背是软而温热的,不像是梦里,她看得见却碰不到。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真的回来了。”
  宋知舟到底是忍不住伸手去抱住了她:“对不起,你一个人受苦了。”
  豆豆刚喝完奶,肚子抱了看妈妈也醒了,想去黏着妈妈抱。
  看宋知舟将陆宁抱住了,他感觉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喝了奶有了力气,他哭得格外委屈大声。
  陆宁立刻将宋知舟推开来,伸手看向宫和泽:“给我抱吧。”
  刚抱住她就被推开来,宋知舟只能往后坐了些,让陆宁去抱豆豆。
  豆豆到了她怀里,这才算是安静了下来,开心地抓她的手指玩。
  陆宁看向他嘴角的奶渍,问宫和泽:“你帮他拍嗝了吗?”
  宫和泽应声:“拍了。”
  宝宝还小,喝完奶不拍嗝,容易胀气。
  宋知舟看向他们一问一答,时隔一年多不见,他居然有那么一刹那感觉,他们之间有些生疏了。
  就像此刻,他坐在这里,却不知道该做点什么说点什么。
  宫和泽自然也看出来了,找借口先离开:“那就让宋医生先照顾你们,我正好去医生那拿下单子。”
  陆宁点头,等他离开,她视线还在豆豆身上。
  宝宝“咿咿呀呀”地说话,小脸很是认真,要跟她聊天。
  宋知舟给她递了水过去:“你喝点水漱下口。”
  陆宁抱着豆豆腾不开手,就着他的手喝水漱了口,豆豆眼馋地看着那只水杯。
  她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脸,再指使宋知舟:“你去用他的水杯倒点水,再拿小勺子蘸一点给他吃吧。”
  宋知舟立刻起身倒了水来,小孩看他递勺子过来,有些警惕地不愿意去吃。
  陆宁轻声哄他:“是爸爸,不是坏人。”
  豆豆似乎是听懂了,小心地用小嘴抿了下勺子,宋知舟再舀了一小勺,豆豆又喝了一点。
  这么一来一回,算是勉强熟了一点了,至少不会一见到宋知舟靠近,他就皱着脸想哭。
  宋知舟很新奇地盯着他看,在陆宁说出“是爸爸”时,他耳根都有些红了。
  他没照顾过这么小的宝宝,以前在医院的时候,也常见到婴幼儿,但他总觉得太娇嫩了,几乎不愿意去靠近。
  现在眼前这一小团,却怎么看怎么可爱,他总想伸手去抱过来。
  陆宁将豆豆缓慢地抱远了些,再示意宋知舟坐近一些,让他伸一只手到襁褓下面。
  豆豆只顾着跟陆宁“咿咿呀呀”,没注意到抱着他的多了一只手。
  宋知舟小心翼翼地托着,等他托稳了,陆宁再松掉了一只手。
  直到慢慢换成了两只手都是宋知舟的,他们坐得近,豆豆还没发现,开心地继续挨着陆宁晃着小手。
  陆宁没忍住低笑出声来,在豆豆立刻奇怪地看着她时,她又立刻憋住了笑。
  这样一番“偷梁换柱”,宋知舟总算是如愿以偿抱了他一会,感觉一颗心都跟着这一小团,变得绵软了下来。
  他记得很多年前,唐漪刚生下小昭不久,谢正那阵子在医院,就总是三句话不离小昭。
  一到下班时间,他就总是片刻都不愿意多等,匆匆换了衣服就往家赶。
  那时候还觉得谢正夸张,现在看着眼前的小宝宝,他突然也就明白了那种感觉。
  回想起来,谢正都已经过世一年多了。
  宋知舟看向陆宁,她面色白得很不正常,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很差。
  他比谁都清楚,这样的身体状况意味着什么。
  他掌心在襁褓下轻轻拍着,她看着豆豆,他看着她。
  片刻后,他说:“等过几天你出院了,我们去领证吧,给豆豆一个完整的家。”
  陆宁被豆豆握住的手指僵了一下,一时没有抬头,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没有看出来。
  但她肯定是不可能过几天就能出院的,或许,她也没有机会出院了。
  排斥、感染,并不太成功的骨髓移植,她如今就靠着各种各样的药液和营养液,和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药片,在这医院里熬着。
  宋知舟靠近了些,将额头轻抵了抵她的额头:“会过去的,一定会。”
  她眉眼仍是低垂着,半晌开了句玩笑:“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他想跟着她笑,却红了眼眶,怕被她看到,他视线侧开了些。
  一年多了,没有想象过,出来时看到的她却已经是这番模样。
  眉眼间没了神采,头发已经脱落,头上严实地戴着帽子。
  宽松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就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松松垮垮的。
  他喉间哽得厉害,轻声道:“没事的,没事。”
  多陪豆豆玩了一会,她就累了,等豆豆睡着了,她也就很快困倦了。
  躺下时,陆宁示意旁边的陪护床:“豆豆吃饱了,应该能多睡一会,衣柜里有我师兄的睡衣,你也累了早休息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