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何元桥笑出声,把刚才城中发生的事说了,“这是还心疼那三两银子呢。”
  “三两银子都够普通百姓家过一个月啦!”洪文龇牙咧嘴道,“给他刚买的这双靴子也才一两一钱呢,里面还加了兔皮!”
  洪崖挠头,非常羞愧,“为师日后赚钱加倍还你。”
  洪文死鱼眼看他,“您先把自己的家当置办齐备了再说吧!”
  连鞋底都磨穿了,还个鬼哦!
  众人说了一会儿闲话,洪崖就唏嘘道:“半路听说硕亲王没了?”
  何青亭点头,“上个月的事啦,遵从他生前遗言,一切从简。”
  洪崖沉默良久,胡子拉碴的脸上泛起一点缅怀和悲伤的神色,“该去拜祭的。”
  洪文好奇道:“师父,您还认识硕亲王吗?”
  以前师父从没主动提及,他也没往这方面想,可今天这么一看,师父年轻时候的经历好丰富啊!怎么谁都认识?
  好奇!
  洪崖仰着头想了会儿,“倒也不算认识……”
  硕亲王虽不长于军事,但却是个热心人,一旦打仗,总是率先捐款筹措粮草。他年轻时还曾代替先帝去军中慰问过,并写了两首长诗,又亲自谱曲编成军歌鼓舞人心,一直传唱至今。
  洪文和何元桥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讶:
  他们都不知道!
  洪崖用力搓了把脸,“上一辈的事情了,你们不知道也正常。”
  “可这些事本不该被遗忘。”洪文忽然有点难过,具体难过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分别一年,小徒弟还是原来的样子,洪崖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傻小子,人走茶凉,世事本就如此。”
  不过总有人记着的。
  “对了,怎么又闹出个逍遥丹来?”洪崖不想让洪文继续低落,立刻另起话题。
  洪文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惊讶道:“师父,你人都不在京城,可怎么什么都知道?”
  洪崖神秘兮兮地冲他勾勾手指,“你知道这世上最快的是什么吗?”
  洪文茫然摇头,想了会儿才试探道:“风?”
  洪崖晃晃手指,“是人口中的消息。”
  没什么东西会比口口相传更快,他身在民间,只要留心细听,消息反而要比明面上的人来得更多更快。
  洪崖来得快,但台司衙门的动作更快,这会儿逍遥丹的案子基本已经完结了。
  有隆源帝的死命令压在头顶,便如蛛丝悬剑,台司衙门上下恨不得连眼睛都不敢闭,生怕一觉醒来被告知你官没了,回老家种地吧。
  一群人日以继夜地审理,端了天外楼后第三天就把嫌疑锁定在玉仙身上。
  最初玉仙还不肯承认,哀哀戚戚十分可怜,但台司衙门的人哪儿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直接上了刑具。
  流水的刑具一过,铁打的骨头也扛不住,玉仙刚熬了半天就招了。
  原来她本是犯官之女,其父在知府任上贪污近百万两白银,鱼肉百姓使得民不聊生,是隆源帝登基后查处的第一批贪官,直接就判了斩立决,男丁充军,女眷没为官奴。
  玉仙非但不觉得父亲有错,还因此恨上朝廷和隆源帝,然后就被有心人盯上了……
  说起来,她也不过是下线之一,做逍遥丹那人祖上就是炼丹的,嫌来钱太慢走了歪路,前朝时期因逍遥丹惹出祸事被朝廷剿灭,他因当时年纪尚小被赦免。谁承想长大后并不思悔改,反而重操旧业。
  他为了钱,玉仙为了报复,两人一拍即合。
  做逍遥丹那人每月都会以客人的身份来见玉仙,将做好的逍遥丹交给她,而她则专门冲来天外楼的官员和书生下手:维系一个国家运作的不就是官员吗?只要自己提前将这些人扼杀,大禄朝还有什么指望?
  “……台司衙门的人顺藤摸瓜,不光抓到了那做逍遥丹的人,还陆续揪出来几个私底下贩卖传播的,该杀的杀,该罚的罚,都处置的差不多了。”何元桥道。
  洪崖拍手叫好,“就该这样!”
  他们救人还救不过来呢,那些混账竟一门心思想着害人,就该杀了干净!
  说完,他又皱眉,“可恨那些读书人知法犯法,明知朝廷严禁服用逍遥丹,竟还明知故犯!”
  早知如此,又何须十年寒窗苦!
  洪文也跟着同仇敌忾,“是呢,陛下都气坏了,一口气革除了五十多人的功名,来年春闱怕是要大变天了。”
  革除功名的圣旨刚下来时,还有朝臣质疑是否太过严苛,毕竟有的举人只是因为好奇跟着尝试了一回。
  但隆源帝却十分坚持,“天下那么多事情要做,他们怎么不对别的好奇?怎么不好奇有的百姓为什么吃不起饭?怎么不好奇有的地里为什么种不出庄稼?
  朕若宽恕了他们,那其他人又怎么说?只吃过一颗的要不要放了?虽然吃过许多颗,但只吃过一次的要不要放了?若都放了,那两颗三颗的会不会又觉得不公……
  朝廷的律法难道是摆设吗?他们深受皇恩,是来日朝臣,尚未得志就如此肆意妄为,若来日春风得意还了得?
  谁再替他们求情,以同罪论处!”
  转眼饭菜上桌,众人边吃边聊,就见师徒俩出奇一致地搬着大碗扒饭,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平平和安安看看他们的大海碗,再看看自己的小碗,整齐的惊叹声中充满向往,“好厉害!”
  何元桥:“……倒也不必。”
  吃饭多并不一定厉害好吗?
  快看你爹我,吃饭并不算很多,但也很厉害的!
  正吃着,突然听到有人砸门,似乎有个稍显苍老但依旧中气十足的人喊道:“姓洪的小子,给老子开门!”
  众人都是一愣,才要开口却见洪崖脸色一变,如临大敌地抱着碗站了起来,“祸事祸事!”
  他嘴角还沾着饭粒,抱着碗在屋里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悲催地发现无处可藏,索性一跺脚就往外冲去。
  跑出去几步还不忘扭头杀鸡抹脖瞪眼地喊,“都说我不在啊!”
  他一手抱着饭碗,一手抓起杵在墙角的长/枪,助跑几步后一提气,竟顺着墙壁蹭蹭连踩几下,直接从高墙上翻了出去。
  何元桥觉得门外的声音有些耳熟,忙亲自过去开门,结果就跟谢蕴打了个照面。
  谢蕴嘻嘻一笑,“调虎离山。”
  说完,往门外退开一步,扭头朝左边墙外一瞅,就见自家祖父正按着洪崖痛扁。
  “老子让你再跑,让你再跑,你跑,有本事再跑啊!”
  “嗷!”
  “嘿,你还跑!”
  “哎哎嗷,你让我跑的!”
  “老子让你跑你就跑?当年老子让你跟着老子干,你咋没这么听话?”
  “我不是那块料!”
  “放屁,老子说你是你就是!”
  稍后赶来的洪文跟何元桥、谢蕴一块抄着袖子挤在墙根儿看戏,时不时跟着龇牙咧嘴。
  嘶,看上去好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啦,妈呀,真的一滴都没有惹……
  ps,没想到师父这么受欢迎哈哈哈哈,不过倒也算了,微博上有人私信我说馋是肿么肥四!你们不对劲!
  第五十二章
  洪崖脸上青紫交加, 抱着饭碗蹲在墙角,一边抽凉气一边扒饭。
  他鼻梁上被镇国公打了一拳,衣襟上都洒了点鼻血,这会儿鼻孔里各塞一团棉花, 看上去分外滑稽。
  如此一来, 喘气的就只剩下一张嘴,兼顾吃饭就非常忙碌, 他不得不猛扒几口, 然后再停下来大喘气……
  洪文的肩膀剧烈抖动几下, 觉得自己有点不孝,但师父现在看上去真的既惨又好笑。
  谢蕴发出灵魂一赞,“挨了祖父那么多打,他的饭碗竟然还没有掉!”
  洪崖三口两口吃完饭, 愤愤道:“你不讲理!”
  哪儿有见面就动手的。
  坐在他对面的镇国公理直气壮冷笑, “废话,老子山匪出身, 讲个屁的道理!”
  洪崖张了张嘴, 这话好有道理!
  旁边的谢蕴干咳一声,十分诚恳地跟洪文和何家人解释,“平时真不这样,真的……”
  他们家真的不是土匪窝!
  曾亲眼见识过镇国公带兵的何青亭瞅了他一眼, 没什么诚意的呵呵几声。
  “老子问你, 当年为什么跑?”打完人之后,镇国公开始心平气和地翻旧账。
  洪崖梗着脖子道:“我就是临时应征入伍做了军医,后面仗打完了,还留着作甚?”
  “狡辩!”镇国公伸长了腿要去踢他,谁知洪崖早有准备, 维持着蹲姿往后一跳,镇国公的脚尖与他擦身而过。
  嘿嘿,够不着!洪崖才要得意一笑,谁知一击不中的镇国公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呼了他一巴掌,“长本事了你。”
  众人都笑出声。
  洪崖捂着脑袋往那边看,众人纷纷别开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老子是问你为什么不留下受赏!”镇国公拍着椅子扶手道。
  见躲不过去,洪崖只好道:“都说了我不是那块当官的料。”
  “混账!”镇国公吹胡子瞪眼道,“既然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打仗的时候你往上冲什么?”
  他一个后方军医,本不必上战场,谁承想战鼓一敲,这厮竟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直接从死尸堆里捡起染血的刀剑上阵冲锋,非但没死,反而一口气杀敌数十人。
  那会儿还是谢将军的镇国公立刻就发现了这个人才,现场从敌将手中夺下一杆长/枪丢给他,洪崖很是高兴,再次开战前干脆带了几个火头军操练……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懂带人操练的绝对是未来一军主帅的好苗子,镇国公一看,嘿,这小子是个宝,于是当场提拔,谁知洪崖当时就以一句“自己不是那块料”谢绝了。
  镇国公也不生气,想着反正事后都要回朝廷论功行赏,到时候一口气给你个大的也成。
  但万万没想到,战事一结束,大军还没开拔回京呢,下头的人就来回禀,说那姓洪的军医连夜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