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掉了
  拖拉机继续行驶,林富贵的声音挺带劲儿:“最喜欢林老师跟大川接送了,别人都不会开拖拉机,笨!等俺长大的!”
  “我长大了也要学开拖拉机!”这是唯一的女生林丹阳的宣告。
  “你是女娃子——”
  “女娃子怎么啦?林老师能开拖拉机,我也能开!”林丹阳意志很坚定,因为林锦瑟就是她的榜样,处处都想学她,包括说话用词和腔调儿。
  “我也要学!”
  “咱们都学!”
  小屁孩们迅速达成了一致,就跟已经学会了一样激动不已,貌似还有跳起来的,后车斗发出“通通”的声音。
  少年的愿望是风的愿望……
  锦瑟没插话,她回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脖子上系着红领巾,红领巾下面挂着个钥匙,胳膊上别着红彤彤的三道杠,傲娇的班干部。
  那时候家里日子也一般,但从来不用考虑吃饭能否吃饱的问题,跟小伙伴在一起不会谈起拖拉机,而是谈更虚幻的理想,比如“我想做科学家”“文学家”“画家”……
  哪一个要是理想里面没有那个“家”字,自己个儿就觉得抬不起头来。
  跟自己的少年时代截然相反的还有女儿陈丹阳的理想,她总是说:“我还没有想好……”
  哎,这是想孩子了,想那个可以任性活着的女儿,活在富足的物质条件里,只为了自己的感情缺憾伤悲。
  拖拉机驶进场院,又看到了林有财,带着几个村干部要跟她确认一下军区的合作业务,不是不相信,是为了心里多乐呵一下。
  “嘿嘿俺家里还有不老少干草菇,一并换成钱。”
  “明儿咱们就招呼人手上山呗,不耽误地里的活儿。”
  锦瑟笑眯眯站到偏斗旁边当吉祥物,俩孩子已经坐进了偏斗里,她忽然做了个摸兜的动作,脸色也变了,声音着急:“我家里的钥匙呢?”
  拖拉机的摩托车的钥匙都在,就是家里的钥匙不见了。
  锦瑟赶紧往拖拉机那儿去找,驾驶座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摸索了一遍,没有,真没有。
  几个村干部也过来帮着找,还有钻到后斗下面查看的,进场院这一截路上……
  林有财撑着褂子摇头,眼睛里都是“俺有先见之明”的睿智光辉,说道:“俺说啥来着?林老师你走的时候钥匙放的地儿就不牢稳,瞅瞅,是掉了吧?”
  “要不咱们一块儿往回找,保准儿就在咱村跟边山屯这条路上掉的。”
  这主意靠谱儿,心大的锦瑟却说:“路上竟是土,就那俩钥匙掉下去也没人注意,明儿再找吧,我得先带孩子们吃晚饭去,不能耽误了扫盲班上课。”
  听听,多敬业。
  “那你咋进家哩?”
  “还有钥匙呢,放心,不碍事。”锦瑟跨上了偏斗摩托车,潇洒离去。
  “实在找不着就换把锁,别叫小偷摸到家里去!”林有财再次发挥“俺有先见之明”的本领,在身后喊道。
  全村最富有的就属林锦瑟了,吃喝穿戴用的玩的,都远超靠山村其他人家。
  “好嘞!”锦瑟的声音飘荡在夕阳下、
  其实,心里在说:“快叫小偷来吧!”
  因为钥匙丢了一套,只能掏出藏在土坯缝里的备用钥匙开门,锦瑟建议俩孩子跟自己一起去扫盲班,万一小偷在外面开了锁进来怎么办?
  锦瑟坚持,俩孩子只能同意,一人装一根蜡烛在书包里,还有一面方镜子,巴掌大小,能撑开前后腿斜放。
  因为锦瑟晚饭时给他们讲了“爱迪生用镜子反光帮助医生做手术救母亲”的故事,俩孩子打算试一试,镜子反射的光线是否比纯用蜡烛的光线更亮。
  “娘讲的故事肯定是真的!”
  “可是姨说她不能保证是真的,她没见过爱迪生……”
  俩孩子走在前面,嘀嘀咕咕。
  锦瑟保持沉默跟在后面,大老黑陪着她,安安静静的甩着尾巴,因为它被主人下了禁口令,不许出声吠叫,又因为它刚受了伤,不许跑动。
  走出一截了,还能听见小藏獒愤怒的叫声,为毛儿留下它看门啊?很孤单的,家里的母鸡跟小猫咪都不好玩儿。
  厂房的整体轮廓确实盖好了,新上的房顶茅草颜色还挺新鲜,跟土坯墙搭配和谐。
  三人一狗经过二狗子家那条胡同,最少得有二十几个村民造成了交通堵塞,胡同里还有人影呢,全是闲的慌来瞧新媳妇的。
  “狗日的二狗子,咋就不打光棍了?非找个娘儿们麻麻烦烦……”
  “且不说模样咋样儿,带个拖油瓶他还乐呵哩,喜当爹……”
  “(ˉ▽ ̄~) 切~~,就二狗子那德行还娶媳妇,连个喜糖喜烟都没有,穷抠!”
  语气酸溜溜,不消说,靠山村另外几个光棍凑一起了,吃不着葡萄说葡萄的不是。
  看到锦瑟的几个妇人打招呼:“林老师,也来看新媳妇呗!”
  “人多,下次来。”锦瑟回应,心里怪同情二狗子的新媳妇,一点婚礼仪式没举行,也没扯证,就带孩子住进来了,要是二狗子很快就恢复原形,又成了懒汉二流子可怎么办?
  自己一头虱子还没挠清呢,别操心别人的事儿了。
  锦瑟一左一右牵着俩孩子绕过人群,大老黑表现不错,不叫不跑,继续甩着尾巴跟在主人身旁。
  “娘,是狗叔娶媳妇了?”石头颇感兴趣的问。
  “对。”
  “那放炮仗了吗?我们在学校里听不见。”
  石头的认知里,娶新媳妇是要放炮仗的,多少不论,反正能听个响。
  “应该没有吧?听说才把新媳妇接来,还来不及准备喜庆的东西。”锦瑟解释。
  其实不会有准备了。
  石头忽然站住,扯扯锦瑟的胳膊,略带点不好意思的问:“娘,我们能去给狗叔吹口琴不?今天新学的曲子!”
  是为了给二狗子家添些喜气,还是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本事?
  “去吧,别忘了祝福你们狗叔与新婶婶新婚快乐白头偕老。”锦瑟看看天色,决定站在原地等候。
  俩孩子全都兴奋起来,其实不咋会吹的新国完全没有心虚的意识,“嗷嗷”叫着往人堆里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