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百一十一狐仙的曾经
  我才知道原来在宋道明之前,狐仙早已邂逅过无数个宋道明,也有过类似的亲朋好友,有朴素单纯的农民,也有地方的地主、贵族,或是流浪的乞丐,或是揭竿而起的起义军……
  我甚至还看到了一名姿容气质完全不亚于狐仙的女子,有着一些西方女子的特征,和李鸿章苍老的面容一同闪现,但是转瞬即逝,无法捕捉……
  我还看到了一道给我无与伦比恐怖压力的诡异身影,那道模糊的身影可大可小,突然变成了穿着古怪的小男孩,又突然变成了银发银须的老人……
  最后,我看到了宋道明,和狐仙一起在一间散发着药草气息的药房里微笑着相视,而狐仙则是耐心地指着课本教导着年纪不到五岁的道明说话识字,背诵《梵网经》……
  最后,是一张我无比熟悉的男子的脸。
  那个人,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我。
  “够了……别再……窥视我的记忆了……出去……”
  一道娇脆的女子声音突然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一个激灵,大脑如凉水倾倒一般瞬间清醒,周围的所有画面全都如同银瓶泻水一般消失飞散,周围的一切都重新的变得明亮而清新起来,雾化和傻瓜相机的模糊状态彻底消失了,当我重新获得了自己的意识时,我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原来的房间里,狐仙正裹着被子坐在我的床中央静静地看着我,眼神中带着几分的怨怼,几分的羞恼,也有几分的倦怠,她一只手拢着被子,却没有拢紧,如若凝脂肪的肌肤和大半个酥乳,连同两弯优雅的锁骨暴露在外,随着狐仙一起一伏的呼吸而蠕动着。
  我定了定神,沉静地看着满脸羞恼,眸光慌乱的狐仙,道:
  “刚才那些……是你的记忆?”
  狐仙瞅了我一眼,别过脸去,一头黑发侧对着我,目光在床沿上游离着。
  “不错。”狐仙镇定地道,但是语气显得有几分的急促,语调比之平常也有些变声。“你都看到了吧,我过去的那些……事……”
  我点了点头:“没全看清,只是零散的闪回,但是多少还是知道了一些你的过去……原来,你遭受过……那么多的……”
  “王一生。”
  我的厄难二字还没出口,狐仙却朱唇翕启,轻轻打住了我的话语,晶莹若雪的肌肤上,泛着几分的粉色,而在脸颊上还带着几颗璀璨莹润的汗珠,一股与平常截然不同的异样芬芳香气弥漫在房间之中,虽然淡,但是我还是能够闻出来,那股味道,有点像是三色堇。
  “刚才那些算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能够看到你的记忆……而且,也不算是记忆吧,因为那些场景的视角,好像不是从你的角度看出去……”
  “那是别人的记忆,别人看到的记忆,关于我的记忆。”狐仙淡淡地道,一只手轻轻地撩起紧紧裹着的床单,叠着褶皱的被单从狐仙的宛若秋兰的手掌心缓缓流泻而下。“我能够进入任何看到过我的人的记忆里……这也与我的第七种妖术有关吧……”
  “你的第七种妖术,到底是……什么?”我眯着眼看着狐仙。
  狐仙却是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别过脸去,眼神涣散,没有回答我的提问。
  静静地坐在床上的狐仙,就像是一尊精致的陶瓷娃娃。
  “为什么我会进入你的记忆里?”我继续问道。
  这一次,狐仙回答了我,她斜目滑过来,看了我一眼,用嚅腻的声音道:
  “大概是身体有恙时,妖术有些不稳吧……过去也有过几次,现在好些了。”
  定了定,狐仙忽然转过脸来,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笑容看着我,似笑非笑地掀起了薄唇的一角,道:
  “王一生,看到了方才那些,你认为我还是个心思纯良的女人么?”
  “怎么说?”
  狐仙媚笑着看着我,但是眼神里却是弄得化不开的悲哀与苍凉:
  “我也犯过错,我也失落过,我也迷茫过,我也冷漠过,我也做过很多丑陋的事……抛弃过很多人,也夺走了很多人的性命,无数情难自制的男子因我而受伤……这样的我,你觉得还干净么?真的能在阳光下肆无忌惮地呼吸已故人留下的空气么?”
  “你很干净。你又不是荒淫无度的叶卡特琳娜二世或者借女上位的玛丽亚.特蕾西亚传,有什么不干净的。”我定定地道,“而且,这个世界上没有干净的人。男人本质上是一种进攻性的动物,他们受到伤害和你的美貌无关,而是因为他们自己的欲望咎由自取罢了。而且单纯不过是无能胆怯者掩饰自己欲望免受伤害的幕帘而已。大多数人存在的本能就只有欲望和趋利避害。对你来说,你够干净了。”
  狐仙嗤然一笑,撩拨着秀发,美眸看着我,轻轻地道:
  “欲望。人真的能摆脱欲望么?王一生,人的生存本能也是一种欲望啊,如果消除了欲望,人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要否定人的存在么?”
  狐仙的话终于让我一愣,一种观念上的差距让我有种凉风吹面的感觉。
  我呆呆地站立在原地,内心里一直没有想通的某个问题,此刻却是似乎有些豁然开朗了。
  看到我呆立原地的模样,狐仙捧起她的那一头黑发,苦然笑道:“呐,王一生,我问你,自从你得到勾魂术以来……你可曾幸福过么?”
  你可曾幸福过么?
  这个饱受诟病的俗套而偏政治性问题从狐仙的嘴里说出来,却带着几分审问和人生哲学的意味,一时间,我居然答不上来。
  辗转思量后,我才勉强道:
  “正是因为人人都只知道追求自己的幸福,这个社会才会演变成现在的这副模样。有时候人不能只知道追求自己的幸福,更要背负起责任。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话不是假的。有时候,懂的放弃幸福的人才是真正的幸福。我不是形式主义也不是形式虚无主义,但是我认为幸福这个词是更表象流于形式的东西。”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我也已经理性很多了,虽然有时候情绪还在作祟,但是比起从前,我已经更能掌控自己的情绪。总有一天,我能够做到彻底冷酷地面对这个世界。我希望每个人都懂得去背负责任,那是理性人。”
  对于我的话,这个喜欢用幽思怅惘表现自己的女人只是轻轻地唉声叹气了一番,老气横秋道:
  “可怜的王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