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很安详
  大牛含着泪说:“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对嫂子好,对铁蛋好,以后嫂子就是我的亲娘,铁蛋就是我的亲儿子。”
  大憨无奈地摇摇头,闭上眼不再做声了。
  大牛把手探向三哥鼻子下的时候,发现三哥已经断掉了最后一口气。
  大憨哥咽气的表情很奇怪,有一丝无奈,有一丝不舍,留下更多的是遗憾。
  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兰芳最清楚,大憨的本意不是这样的,他是想大牛娶了兰芳,跟他一起过。
  “哥——”李大牛猛地抱住三哥,同样嚎叫起来,涕泪皆流不能自已。
  何金贵赶到的时候,大憨哥已经直挺挺死了个透彻。男人微闭双眼,跟睡过去一样,死的很安详。
  何金贵一步一步走向了大憨哥,上去拉住了他的手:“大憨哥,你咋走了,你打印过我,要帮我们修路啊,你还灭有走出大山,没有做过汽车火车,你的梦还灭有实现啊。”
  何金贵的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他跟大憨是多年的至交,也是忘年交,如果说金贵在黑石村只有一个知心人的话,那就是大憨了。
  三个人哭了很久,大牛的眼泪已经哭干,兰芳嫂傻呆呆看着天空一言不发,她感到了绝望。
  金贵劝道:“大牛哥,别哭了,死者已矣存者偷生,咱们还是顾活人吧。”
  李大牛忽然跳了起来,大喝一声:“救人!!!”
  他丢下三哥的尸体出发了,跟何金贵一起再次进了大营救中。
  一具具尸体被拉了出来,一个个受伤的人被拉了出来。大牛跟金贵疯了一样,拼命地刨着山石。
  这次突如其来的大地震跟大骤风,让李大牛和何金贵表现出一个军人的英勇。
  李大牛大手一挥,调度有方,很快将所有活着的人分成了三部分,各伺其职。
  第一部分是青壮年,继续刨石救人,将受伤的送进帐篷里抢救,死人拖进村头的打麦场上。
  第二拨是轻度受伤的人,帮着搭帐篷,抢救伤员。
  第三拨就是妇女跟老人了,忙着帮人包扎伤口,照顾孩子。
  大营救一直进行到第二天的天明方才作罢,那时候何金贵跟李大牛已经疲惫不堪了累的爬不起来了。
  何金贵的脚踏在乡亲们的鲜血上,他感慨不已,大自然的摧枯拉朽让他感到生命的渺小和脆弱。人类的智慧跟大自然的破坏比起来,简直不堪一击。
  他们前后从乱石堆里拉出了一百多具尸体,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子,每一具血粼粼的尸体都曾经是一个鲜活的生命,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金贵坐在石头上沉默了很久,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他感到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很多,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人一下子变得沧桑起来。
  大牛说:“金贵,接下来该怎么办?”
  何金贵叹口气说:“还能怎么办,把死人埋掉,活人继续建设我们的家园。”
  三天以后,所有的死人都被埋掉了,黑石山热闹起来,增添了上百座坟头,纸灰飞扬,嚎哭声一片。
  大憨哥跟其他人一样,被一起埋进了李家的祖坟,七岁的铁蛋带着孝帽子,兰芳嫂也是身穿白衣。
  大牛在三哥的坟前烧了一堆黄纸,纸灰漫天飞扬袅袅升起,好像三哥久久不肯散去的灵魂。
  李大牛本来哥四个,大哥和二哥在六十年代那场大荒中就饿死了。爹跟娘也饿死了,只剩下了他和三哥。
  那年他才5岁,是三哥拉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三哥只比他大两岁,却担当了哥哥和父亲的双重角色。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他。
  如果不是为了供他上高中,三哥拼命上煤窑挣钱,也不会被石头砸中腰。
  三哥受伤以后,大牛不顾他的劝阻,立刻就退了学。
  他本来想用自己的肩膀撑起这个家,让哥哥跟嫂子日子好过一些,正好遇到村里招兵,每年大队可以补贴50斤口粮,于是他毅然决然的参了军。
  大牛复员以后,曾经承诺将来把哥哥带出大山,给他买新衣,坐汽车,坐火车。
  这个诺言还没有实现,哥就这样死了,大牛觉得非常的愧疚。
  这场大地震不但波及了黑石村,其他的四个村子也未能幸免。
  黑石村的人比较积极,除了老人和孩子,大部分人都在山上,大地震来临的时候,他们在山路上。虽然脚步不稳浑身晃荡,但头顶上没灾害,所以才躲过了这一劫。
  因为天气炎热,其他村子的人大多躲在家里乘凉,骤风和地震袭击过来根本没工夫逃出屋子,所以死的人要比黑石村多得多。
  这次的大地震和大骤风,让黑石村五年都没有恢复元气,给了他们最惨烈的打击。
  何金贵是比较幸运的,三天以后赶回了家。
  到家以后竟然惊奇的发现自己家的房子没事,傲然挺立。他爹何老庚跟他娘张春娥在家正吃饭。
  何金贵奇怪的问:“爹,娘,你们没事吧?”
  何老庚说“有啥事?根本没事,咋,你盼着我们被砸死?”
  金贵说:“不是,我在纳闷,为啥咱家的房子这么结实?”
  何老庚嘿嘿一笑:“这房子是你爷爷何青山当初修建的,下面的地基深入地下五丈,墙壁全部是钢筋混凝土,不要说震塌,墙壁上连道裂缝也没有。”
  何老庚的话金贵深信不疑,民国年间爷爷何青山就拉着父亲隐居进了黑石山。何家的房子一水的好结构,能抵抗百年不遇的大地震。
  金贵赶紧问:“丁香和桂兰没事吧?”
  何老庚说:“没事,何家祠堂的结构也非常结实,刚才你娘去看过了,丁香挺好。”
  何金贵吁了口气,两个老婆没事,他心里踏实了很多。
  至于别人……死就死了,跟何家无关。他何金贵还没有那么伟大,犯不着悲天悯人。
  大地震跟大骤风只不过是上天加给黑石村的灾难之一,几天以后的晚上,第三场灾难就接踵而来。
  第三场灾难是雹灾。
  大雹灾是在大地震以后的第三天来到的。
  那场大骤风来势迅猛,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彤云密布遮天蔽日,却没有降下一滴雨水。不但没有缓解黑石村几个月来的干旱,反而让整个村庄遭受蹂躏。
  三天以后的早上,天上的乌云还没有散去,而且越积越浓,乌云被压得很低。
  开始的时候,天上落下了无数个洁白晶莹的颗粒,小的像米,大的像鸡蛋,再后来越来越大,越来愈大,最大的竟然赶上了拳头。
  当人们头上被砸的生疼的时候,才明白过来那根本不是雨水,而是一粒粒拳头一样的冰雹。
  冰雹夹杂着雪粒,霎时间将在庄稼地干活的人们砸了个措手不及,头破血流,纷纷寻找地方躲藏。
  大冰雹密密麻麻倾盆而下,砸在房顶上,打在水缸和铁器上,噼里啪啦地响,把院子里的树木砸得枝叶一根根往下掉,到处都是咯吱咯吱的断裂声。
  院子里的鸡窝跟刚刚修好的围墙再次倒塌,鸡圈的鸡被砸的直扑棱,鸡鸣狗叫声不绝于耳。
  村子刚刚经过骤风的洗礼,很多人住在自制的帐篷里,帐篷根本经受不住冰雹的袭击,纷纷被砸的撕裂了。
  雹子穿过雨棚,砸在人们的身上,肋骨几乎都要被砸断。大人抱着孩子蜷缩在帐篷的角落里呼天喊地,
  一炷香的时间以后,冰雹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越来越厚,深可盈尺。
  这一天何金贵没有离开何家祠堂,一直跟丁香在一起,听着房顶上啪啪的砸击声,金贵问丁香:“丁香,你怕不怕?”
  丁香躺在金贵温暖的怀里:“金贵,俺不怕,有你在身边,天塌下来也不怕,要死咱就一块死。”
  何金贵笑了,摸着丁香鼓鼓的肚子。
  丁香再有三个月就要生产了,何金贵认定丁香肚子里的孩子是儿子。
  我何金贵这样的英雄,儿子生出来一定也是英雄。
  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窝囊儿笨蛋,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小子将来出来,也是个打洞的高手。
  “丁香,难受不难受?”何金贵关心地问。
  丁香说:“不难受,他……老踢俺,跟你一样调皮。”
  何金贵就把头低下,耳朵贴在丁香的肚子上,他能听到儿子的心跳声,小家伙果然不安稳,两只脚只踢腾。隔着丁香雪白的肚皮踢在何金贵的脸上,一鼓一鼓的,非常的惬意。
  丁香抱着金贵的脑袋问:“金贵,你咋知道一定是儿子?”
  金贵说:“我播种进去的种我当然清楚了,一定是儿子,可惜啊,他是晚上做的,黑灯瞎火看不清楚,如果是白天做的,质量会更好。”
  丁香扑哧笑了,抬手点了金贵眉头一下:“你呀,就是嘴巴贫,分明是白天做的,不是晚上,你忘了,那时候你在帮俺拜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