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61章
  顾岩微愣, 看了眼她拿手捂着的后背,又看向她泪眼朦胧的眼睛:“撞疼了?”
  她不理, 拔腿又要仓惶逃跑。
  顾岩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回来, 微恼道:“跑什么?”
  奚菲像只惊慌的小兽,用力挣他的手。奈何他力气太大, 她挣了几下, 根本无法撼动半分。
  她没办法, 只能放弃, 用力吸一口气,把脸侧向一旁, 竭力呼吸着。
  见她这样, 顾岩的心也像被什么扯了一道:“发生了什么事?”
  奚菲咬着颤抖的嘴唇,偏头不肯看他,也不吭声。
  “说话!”他看着她泪湿的侧脸和睫毛, 眼底闪过一丝疼痛,但又隐忍着, 最后转变成冷静, 声音不动声色的缓了些:“到底怎么回事?
  她拿手抹了抹眼睛, 疼得嗓子直抽抽:“比赛失......失误.......而已。”
  顾岩明显不信:“撒谎!”
  “没撒谎。”她吸了吸鼻子,哽咽着嗓子不耐烦的重复了遍:“就是比赛.....失误!”
  顾岩眉头拧得更深了,盯着她逞强的侧脸看了半响,估计问不出什么答案, 干脆放了她的胳膊, 转身往外走:“我自己去打听。”
  奚菲一怔, 始料未及,慌忙跑到他跟前伸手挡住他的去路,仰头狠狠盯着他,突然大声道:“不要你管!”
  顾岩低头同样恨恨的盯着她,下颌紧绷,黑漆漆的眼珠子里,蓄满了隐忍的怒火。
  奚菲倔强的把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热血上涌,近乎警告:“我自己的事自己能解决,不需要你插手!”
  顾岩眼瞳微敛,看着她这幅依然抗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心底所有的怨愤,失望,无措都从眼睛里流露了出来。他咬着牙关,强压着胸口喷薄欲出的怒火。
  两人就这样,互不相让的对峙着,陷入了一阵心悸的沉默。
  头顶的日光灯,把两人原本就发白的脸照得更加苍白。
  而她已经强撑到极限,胸膛起伏着,用力忍着的眼泪,几次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最后,她涌动的情绪稍稍退去了一点,紧抿的嘴唇缓缓松开,含着泪开口:“你别管我,我.......就是心情不好。”
  她自己闯的祸,不想还要麻烦别人去收拾。他对她越好,只会让她觉得负累更多。
  四年前不想,现在也不希望。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拉短他们之间的差距。至少,再见到他时,是像以前一样,自信而耀眼的自己。而不是像现在,狼狈的一塌糊涂。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没有勇气还把这些遭心事展现给他看。
  “我现在要去准备待会儿的待定赛,先走了。”
  她慢慢垂下头,也不看他是什么反应,只是转过身的一瞬间,眼泪再次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微微张开嘴唇,颤抖的吸了口气,拉开门,拔腿走了出去。
  顾岩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没有再追上去,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直到了这一刻,他终于看清了。她仍然把自己困在过去的牢笼里,不肯放自己出来。
  她因为他们之间的差距,终究认为跟他在一起有压力;她因为对同学的愧疚,折磨着自己,始终不肯让自己过得舒坦。她也想走出来,可是怎么也突破不了那道屏障。
  而他,想要伸手去帮她一把,哪怕他每一步靠近的都异常谨慎,她还是用尽心思戒备。
  可此刻,他胸口那纯纯的疼痛,让他再次确认,如果她自己不愿赦免自己,这个坎儿她永远都不可能跨不过去。
  逆光中,她的背影脆弱而倔强,倔强到令人心疼。
  发白的日光灯照在她身上,像要把她融进了时光里。
  ........
  顾岩没有再回录制现场,直接提前离开了。
  出体育馆后,徐聪已经把车开过来停在了路边。顾岩走过去,徐聪给他拉开车门,他坐了进去。
  徐聪坐回驾驶位上,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奇怪道:“好像还有后半场,今天怎么提前离开了?”
  他掏了根烟衔进嘴里,偏头点燃,火光印在他脸上,就见他眉心紧皱着。
  徐聪笑道:“今天的表演不好看呀?”
  他猛吸了口烟,又缓慢地吐出一大口烟雾,偏头看向窗外道:“嗯。”
  “那现在是直接回家?”
  他想了一秒,说:“去工作室。”
  徐聪:“好。”
  ........
  晚上十一点的体育场,一切喧嚣热闹,都已归于安静。
  奚菲独自一个人,手里拎着自己的笛箫,沿着路灯,走回宿舍。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拉长又缩短。
  走到了路的尽头,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看了眼。
  体育馆上方霓虹灯倒映在她微湿的眼里,像荡在水里一样。
  这场盛宴,在主持人宣布她止步五强的时候,于她,已经落幕,散场。
  从此跟她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疲惫的回到宿舍,屋子里漆黑一片。她走进去,反手轻轻关上门,按开灯。
  站在门口环视一圈,这间小小的宿舍,居然陪她度过了一个多月。
  来的时候,心情激动澎湃。今天就要离开,只剩无尽的落寞。
  她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隔壁宿舍的赛友们过来跟她告别,即便是心里很难过,她依然笑着祝福大家前程似锦。
  有人考虑到晚上不安全,问她:“已经这么晚了,怎么不等到明天再走?”
  奚菲按上行李箱的密码锁,说:“打了电话让我姐姐过来接我。”
  因为实在是不想再在这里呆了,怕又触及痛点。
  大家又说要送她出去,奚菲委婉拒绝了。
  她拖着行李箱从培训基地走出来,深夜的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头顶月朗星疏,夜色宁静而惬意,如此美好的夜晚,她却无心赏风景。
  她心里琢磨着,现在这个状态,还是先不要回大院。从兜里掏出手机,打算给奚薇打了个电话,先去她那里住几天。
  但是她不知道奚薇去了外地演出,手机一直没有人接听。
  等了几分钟再打,仍然无人接听。
  一遍。
  两遍。
  三遍。
  ......
  马路边,奚菲曲腿坐在行李箱上,盛夏的夜风轻抚着她的裙角。
  她仰头望着夜空,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眶微微发潮。
  屋漏偏逢连夜雨,看来今晚真要露宿街边了。
  回大院,班车早就停线了。
  再摸摸兜里的钱包,连住一晚酒店的钱都不够。
  好像已经无路可走。
  对面的住宅楼里,窗户的灯光都熄灭了。路上一个人没有,连过往的车辆也越来越少,唯剩一排晕白的路灯给她作伴。
  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加上晚上的神经总比平时脆弱,又想起最近的种种遭遇,心里一口气始终无法平衡。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一喜,赶紧接起来:“小薇,你在家吗?”
  “我在外地演出,刚刚才看到你的电话。”奚薇问:“你怎么了吗?”
  一盆凉水从头顶灌了下来,她的心也狠狠沉了下去:“.......哦,没事。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后天吧,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我.......”她咬咬嘴唇,有些难以启齿。可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不得不硬着头皮把今天的情况跟她讲了一遍,轻声开口:“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下个月再还你。”
  她在大学的生活费,是每个月月头爸爸定期打的。因为这个月参加比赛消费比较多,还要过几天才八月一号,所以她就没开口找父母再要。
  “当然可以啊。哎呀,我刚一直没看手机,你不会在路边等了一个多小时吧?”
  奚菲鼻子一酸,低低的“嗯”了声。
  “天呐!”奚薇又惊又急:“你再等一下,我微信里面没钱,现在马上去酒店旁边的银行存了钱就给你打过来。”
  她喉咙像被什么堵住,艰难的溢出了一个字:“好。”
  挂了电话,她又在原地失魂落魄的坐了一会儿。突然间,毫无预兆的,一滴眼泪从眼睛里掉了下来。
  她赶紧抬手抹去,可是越抹越多,像断了线的珠子。
  压抑在心头的疲惫,紧张,害怕,孤单又在一瞬间如海潮涌上心头。她克制不住了,干脆一个人在街边哭了起来。越哭越心酸,越哭越委屈,越哭越觉得自己像个被世界遗弃的孤儿。
  累了一整天,现在还流落在街边无家可归。
  她一下子从行李箱上蹲了下来,抱着自己呜呜大哭。
  这么大的城市,就没有一个地方是她的容身之处。
  正哭得伤心,忽听马路对面一群男生的笑闹声。她嗓子一抽,抬起脑袋看过去,是一群夜不归宿的小混混。个个打扮怪异,头发染得花里胡哨。
  那群小混混也看见了她,冲她流里流气的吹着口哨。
  奚菲的心一吓,悲伤的心情一扫而空,转而代替的是陇上心头的深深恐惧感。
  有个小混混吊儿郎当的冲她吹了声口哨,问:“美女,这么晚还不回家,被男朋友抛弃啦?”
  奚菲想起电影里深夜女孩儿在路边遇到流氓的情景,吓得脸色发白。
  完了。
  那群小混混见她蹲在路边呆呆的,嘻嘻哈哈的朝她走了过来,像寻到了什么猎物似得。
  奚菲愕然望着他们,慌忙从地上站起来,拉起行李箱就跑。
  见她这么害怕,更刺激起了那群家伙们戏谑的玩心。
  “跑什么呀,哥哥们带你回家。”
  奚菲不敢回头,咬着牙拼命朝前跑,结果脚下踢到地下通道的井盖,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膝盖疼得全身发麻,但是她顾不上,爬起来继续逃命似的跑,身上汗如雨下。
  有个男生看到地上一块鲜红的血迹,又瞧她一瘸一拐怕成那副鬼样子,突然就没兴趣吓唬她了:“算了算了,还是回家睡觉咯。”
  奚菲一口气跑上了过街天桥,听不见身后的声音了,才敢回头看。
  那群混混没有跟上来,应该是被她甩掉了。
  她跑的又累又渴,满头大汗,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晚风吹着她满身是汗的身子,她精疲力竭往桥栏上一靠,后知后觉感觉到膝盖上的剧痛。
  因为穿着裙子,膝盖就那样磕在了地上,蹭掉了一大块的皮。
  她咬起牙,咧着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眼伤口,血肉模糊。
  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手背抹抹眼睛,掏出来看,屏幕上亮着“小顾哥哥”。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然后重新扔回了包里,就当是晚上睡着了没听见。又从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伤口周围的血渍。
  一分钟后,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是奚薇,问她住进酒店了没。
  “没有。”她无处诉苦,只好把刚才的经历跟奚薇讲了遍,全当惊悚逃亡后的发泄。
  奚薇也跟着心惊胆战,安慰了她好一会儿,又问她现在在哪儿,催她赶紧去找酒店。
  她轻轻哽咽着:“我还在桥上,下了桥就是酒店了。”
  奚薇交代她一定注意安全,到了酒店给她报个平安。
  挂了电话,奚菲怕再遇到刚才的情况,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膝盖疼的她呲牙咧嘴。
  她拖着行李箱,慢慢下阶梯,朝离得最近的一家酒店走去。
  只要住进酒店就好了,明天一切就会好的。
  就在这时,一道明晃晃的车灯忽然从身后打来。她此刻草木皆兵,生怕是有人要绑架她,瞪大眼睛回头。
  下一秒,她看见驾驶位上下来一个人。
  男人用力甩上车门,黑着脸朝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