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是我的疏忽,当日真该自己跟着她。”柳轻盈神色有些自责,她还是傅云的时候她就已经做错了许多事,她再活一世,她不想再错。
  没人接话,良久,叶无心直接起身道,“燕子楼到许宅她最经常走的只有一条路,到那里再看看,没有人会消失的没有一点痕迹。”
  燕子楼外,历壹铭和柳轻盈进楼查看,叶无心、念婷和程颐则顺着往许宅的路往前走。
  因着入夜前的雨,此时街上已经基本没了人迹,三人并排走在街上,程颐不时左顾右盼,若非神色坦荡,一定会被人以为他是个梁上君子。
  “唉,前面有茶棚,顾云杳那么古怪的姑娘,或许这摊主会留意一眼呢……”程颐的话还没说完,身边一道风闪过,再扭头叶无心和念婷人已经不见了。
  程颐咦了一声,抬眼往前看,茶棚里站着和人家摊主说话的可不就是两人。他嘴角抽了抽,快步跑了过去。
  念婷一边跟摊主要了碗茶一边问,“店家,跟你打听个事儿呗。”她头发稍微有些散乱,面色也略显蜡黄,照说就这么跟人打听事儿,八九不离十都被忽略。
  可这摊主奇怪,还很有兴趣的问她打听啥。
  “今天有没有一个个子不高,身材略显削瘦,样貌吗,最多算得上还好的小姑娘?”念婷一边把茶碗放下,一边歪着头想着怎么形容顾云杳。
  叶无心眼皮跳了跳,程颐嘴角使劲抽了抽,要是能让顾云杳那丫头听见这话,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茶点摊主咝了一声道,“还真见过这么一个姑娘。”他话音落下,坐在桌前的三人都抬眼看向他。
  第94章 蛛丝马迹
  摊主顿了顿继续说,“那姑娘挺奇怪的,独自一人带着满身酒气在街上晃,走到我这摊子前停了停,想了半晌才走进来坐下,点了一壶茶和一叠点心。”那姑娘长相一般,倒是那一身气质有些惹眼。
  叶无心眯起眼睛,顾云杳八成是在这里被人盯上了,听柳轻盈说,她只喝了一杯流霞醉,人就看起来迷糊了不少,大抵也没分清周围人到底是人是鬼。
  “然后呢?然后怎么着了?”程颐见其他两人都不吭声,忍不住自己张口问道。
  “然后还能怎么着啊,坐在这里听了半天八卦,又晃悠悠的起身继续往前走了,咝,不过好像对面街上卖杂货的李三儿悄悄跟上了她。”
  当时街上人多眼杂,他看的也不是很真切,但李三这人品行就那样,会对一个小姑娘动心思也不奇怪。
  “李三儿?不会是他,店家可还看见旁人跟过去了?”念婷继续问,店主挠了挠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说,“好像还有个人,说自己小舅子是在廷尉府里当差,不过我在这街上开了十来年茶铺,不曾见过这人。”
  那人在铺子里说的起劲儿,那一脸得意的样子,看的他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如今这年月,为了吸引人围观,连谎话都编的跟真的似的。
  “多谢店家。”念婷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扔在茶桌上,起身就跟叶无心继续往前走,程颐则是把桌子上的几块点心都抓在手里,这才快步跟了出去。
  摊主看着桌子上的碎银子,好半晌没反应过来,他就是说了几句闲话,这姑娘就给了一块碎银子,出手够阔气的啊。
  看着一身简朴侍女服饰的念婷等人走远,店主心里再一次感叹,人不可貌相啊。
  三人一路顺着大道走到了第一个要拐进去的巷子口,叶无心忽然伸手拦住要往里走的念婷,“等等,这巷子里有一股很淡的迷香味儿。”
  念婷瞪大了眼睛,使劲抽了抽鼻子,除了雨后的土腥味儿,她什么也没闻到,但她一点也不怀疑叶无心的话。
  “是在这里出的事?”可怎么可能?她想不通,这里虽然是偏了一点,但巷子口正对着大街,随便走过来个人,都能看到一身素白衣衫的顾云杳才对。
  叶无心点头,他不擅长解释,站在巷子口略一思索,脚步忽然虚浮了起来,晃晃悠悠往前走去,那样子就像是喝了酒,却没喝的烂醉如泥一般,只是微醺的样子。
  他走了几步,忽然朝着巷口一棵树前靠去,手按在树身上,然后慢慢朝前滑去,眼看就要倒地的时候,叶无心才猛地站直身体。
  “看清了吗?”叶无心回头问念婷,后者点头,若是按照他刚才走路的步子和倒下去的位置,确实很难有人看到大树后会有人昏在那里,更何况顾云杳的身量那么娇小。
  程颐站的位置不对,他从头到尾都看的很清楚,根本不知道叶无心和念婷在打什么哑谜,张嘴要问却被叶无心一眼给看的尽数吞了回去。
  天下第一刺客不是好惹的,顾云杳敢他可不敢,万一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人是在这里被带走了,以她的机敏,不可能一点线索都不留。”叶无心说道,与念婷一起把目光放到了程颐身上。
  程颐被他俩看的有些虚,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问,“我,我知道,我去跑腿,我立刻找他们来查这周围。”说完一溜烟没了踪影。
  等人彻底看不见,念婷才继续问,“你怀疑他?”
  叶无心摇头,“不是怀疑他,而是谨慎小心,毕竟她的生死至关重要。”
  两人没再说话,走到树边上上下仔细查看了一番,最后在这棵老树盘根错节的其中一根根须上,看到了一个公字。
  “文定公?”念婷猜测道,立刻又自己推翻了,“不对,文定公的背景璇玑楼摸得不能再透彻,他没这能力,就算有也不会做的这么干净。”
  叶无心一眼不发,盯着树根上的公字看了很久,这世上不止一个文定公,或许还有宫中的人,公公,或者公主。
  想到公主,叶无心忽然转身要走,念婷一愣,连忙跟上问他去哪里。
  叶无心脚步不停,轻飘飘的扔出一句,“或许我知道她在哪里。”话音落下,念婷眼前哪里还看得到叶无心的身影。
  离开小巷,叶无心一路脚下轻点,人如同一只翩然飞舞的花瓣,随着风朝深深的宫闱中飞去,一路毫无阻拦。
  叶无心脚尖点在一处宫殿的飞檐上,脚下是巍峨的大殿,和宫道上不时走过的禁卫,他站在高处俯视着他们,就像看一只蝼蚁。
  天下第一的刺客,出入皇宫简直易如反掌。
  叶无心在屋檐上站了片刻,等殿中的侍女都尽数离开,他才脚下一点,仿佛没有重量一般,飘进了殿中。
  殿里燃着的香自炉中袅袅升起,带着一股清冽冷凝的气息扑面而来,叶无心看都没看那香炉径直往内殿走去。
  宣凝殿,玉戎最小女儿宣凝公主的寝殿,叶无心是第一次来,他想也会是最后一次。
  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叶无心直接走进了内殿,入眼是一张奢华的大床,自床顶垂下的纱帐随着窗外徐徐的夜风轻舞,分外梦幻飘逸。
  叶无心站在原地,双眼看着那张大床,床上此刻躺着两个人,都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不过怎么看两人都不是害怕的惊讶。
  “顾云杳,到底怎么回事?”璇玑楼上下差点把黎京给翻个底儿朝天,她居然在这里很享受的趴着睡舒服觉,天理何在?
  床上的人一个人顾云杳,另一个则是前阵子刚从域外回来的宣凝公主玉非倾。
  玉非倾率先开了口,“我只是请她到宫里来一趟,怎么还劳烦你跑一趟。”她柳眉弯弯,眼睛如同无害的小鹿一般看着叶无心。
  叶无心挑眉,根本不搭理这位在宫中乃至整个玉家皇室都很得宠的宣凝公主,只抱胸看着顾云杳,等着她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顾云杳趴在床上,双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叶无心道,“我以为你有时间跟我要解释,不若趁着这次机会拔掉一颗坏牙。”
  自打拿了凰令,她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原先她以为就是自己太招摇所致,可后来被人陷害杀人,再到被关进私牢差点殒命,顾云杳心里就明白了,这么下去若非是她真的霉神眷顾,那就是有人故意设计。
  所以她将计就计算计了王瑶,过完王瑶没多久就死在文定公府中,之后顺理成章让叶无心想办法塞了刘哲上去作为凶手。
  又如她所料,刘哲也死了,矛头渐渐被人刻意引导到她的身上。
  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顾云杳十分确定那人来自璇玑楼,否则王瑶的事,谁能那么及时的泄漏出去,还步步算准她的后手。
  所以午后雨来时,她才会在发现有异样的小巷前停了脚步,不过后来还是进去了,否则后面的人哪能那么容易上钩。
  叶无心心下一凛,璇玑楼里有内应,他们竟然都无所察觉。
  玉非倾跪坐在床上,两只手虚虚按在腿上道,“今天要不是辛奴出现及时,那人就把云杳给带走了,到时候哪里还能让你找到这里要说法。”
  叶无心一言不发,深深看了一眼顾云杳,转身就往外走。
  顾云杳扬声喊了句,“无心,留个活口。”
  两人看着叶无心一晃消失在殿中,对视一眼,玉非倾才摸着下巴问道,“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来了?”她这前脚才把人给弄进宫,后者就直接杀到了家门口,感觉怎么这么挫败啊。
  “民女不知,公主多虑了。”顾云杳嘴里恭敬的叫着玉非倾公主,人却很随意的往一侧一翻,伸手拽了锦被裹在自己身上,俨然一副事情办完要睡觉了的样子。
  玉非倾嘴角抽了抽,这是她的寝殿,她的床榻,可顾云杳似乎根本不在意,看那睡的姿态和模样,简直跟自己家似的。
  顾云杳在宣凝殿舒舒服服睡了一晚,第二日回许家的时候,屋子里却坐了好几个愁眉苦脸的人,见她回来立刻都把目光投到了她身上。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刚跟许靖容絮了几句,现在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坐着发会儿呆。
  叶无心第一个移开目光,他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但历壹铭显然不打算买账,“人已经扔进水牢,你若不快些,没人能保证他挨得过三天。”
  他的神色带着点不赞同,身为楼主如此任性,怎么可以打理好璇玑楼。
  历壹铭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在场几个人,除了程颐外,就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瘦弱且其貌不扬的小姑娘,其实就是璇玑楼的创始人傅云。
  “不用问了,还问什么?璇玑楼我近期才接手,我都知道有内鬼,而你们作为璇玑楼四令主竟然没有丝毫察觉,我还需要还能再问什么?”
  第95章 阴谋
  顾云杳心情不是很舒爽,说出的话也一点情面都不留,五个人中四个人都不在意,三个知道她是心情不爽,程颐是脸皮厚无所谓,但历壹铭就不同了,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被陷害的人是我,我都不着急,你们急什么?”顾云杳不甘示弱的眯起眼睛看历壹铭,这几个家伙,一看就是没把她借尸还魂的事告诉历壹铭,也合该他跟自己上火。
  历壹铭嘴巴动了又动,放在椅子上的手也是握了松松了再握,可终究没愤然起身与顾云杳争吵。
  “云杳,这件事我们会给你一个交代,这几日你别单独出门,有事让浅雪或者念婷赔你去。”柳轻盈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历壹铭又看向顾云杳说道。
  顾云杳不置可否,有些无精打采的窝到窗下的长椅上,目光不甚清明的看着窗外一树梨花白,在春日的微风中洋洋洒洒落下,似一场不合时宜的雪。
  她声音飘忽中带着一丝不真实道,“我何须你们给交代,我只是失望,而已。”
  顾云杳此刻的神态话语如同一把利刃,刺进在场每个人的心中,除了程颐,其他四人都心神为之一颤,她不要交代,她只是失望而已。
  历壹铭收敛了眉眼,是啊,失望,傅云在的时候从来不会失望,她才离开多久,他们就已经把璇玑楼打理的让人失望了,他还有什么资格怪眼前人太任性。
  “云杳……”叶无心张了张嘴,却只叫了她的名字,剩余的话尽数噎在了喉头,无法再吐出一个字来。
  似乎反应过来她话说的有些重,顾云杳摆摆手,“行了行了,我就是说说,哪有人错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办,以后长点心。”
  单手撑着下巴,她眼珠一转道,“刘哲的死,你们怎么看?”
  留着昨日早间死在自己房中,午后就有人传开了谣言,矛头直指凶手就是她,没人在背后操纵,说出去恐怕连死了的刘哲都不会信。
  众人神情稍微舒缓了下,念婷一只脚直接踩在了椅子角上,单手搭在腿上,跟个山大王似的说,“还能怎么看,有人想要拖你下水,你说你是不是藏了什么宝贝,怎么这么多人惦记你。”
  “我有没有宝贝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有。”顾云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现在比任何人都疑惑,即便从南宫筠口中得知那则批命,可那也是傅云的,她现在是顾云杳,照说也不该为那则批命所累啊。
  可算来算去,入黎京之后,似乎也就得罪过顾家那几个,最多后来算上倪安柔和定王,也不多嘛,而且也都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吧。
  众人眼神都透着古怪的看念婷,她嘴巴抿了抿,一脸我就是一穷二白的孩子,又扯了扯自己有些毛糙的头发,示意他们注意一下她不修边幅的仪容,哪个有宝藏的人是她这样的。
  “你们听没听过一则批命,关于前朝大公主傅云的。”顾云杳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
  众人神色又是一凛,历壹铭刚刚舒展开的长眉重新拧在了一起,声音低沉的道,“批命?什么批命,你又是从何探听到的?”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不能确定,那预感到底来自何处。
  “凤格之女,统将之命,落于谁处,天下唾手。”顾云杳一字一字的说着,每个字都清晰无比的传进所有人耳朵里。
  屋子里久久没有声响,唯有一阵阵暖风自窗外出进来,夹带着偏偏雪白的梨花,纷纷落在倚在窗前的顾云杳身上,似冰凉而柔软的雪花。
  听到这则批命,她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这二十五年来的种种,一切想不通的,和看似寻常却古怪的。
  “该死,我们竟然不知道。”所有人身上都是猛地一层冷汗渗出,这种谣言只要存在,应该是大街小巷人人皆知,可居然连他们这些全黎京乃至一国中最消息灵通的人都不知道,那封锁消息的人该是如何的神通广大。
  顾云杳眉眼微微一动,不知道太正常了,这则批命关于她,她自己都不知道,作为局外人的他们,不知道有什么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