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好了,接下来我们就静观其变,让暗影没事助个纣为个虐就行了。”顾云杳不咸不淡的说,历壹铭煞有其事的点头,心却忍不住抽了抽,助纣为虐也能被她说的这么自然,也真是没谁了。
  回到许宅已经是午时,许靖容如今身体不适,膳食都是师浅雪一手操办,众人都没想到,看起来最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竟然会烧的一手好菜。
  “大哥二哥还没回来吗?”顾云杳走进门就看到念婷摻扶着许靖容坐在院中,她的气色恢复了不少,脸上的伤也基本都愈合了。
  只是当初程颐告诉她,许靖容不止这些外伤,体内还有内伤,有些脏腑隐隐有出血的征兆,显然被人不止毒打了一次。
  外伤好养,但内伤,甚至伤及脏腑,这就难养了,一个不好还会落下不少病根。
  许靖容一看到女儿就笑了,冲她招招手,“杳儿过来,你大哥二哥如今都有差事,或许是耽搁了。”
  顾云楼和顾云淆各自入了官场,这件事还要谢过端王和曹烈,虽然都是各有所图,但好歹不是巧取豪夺如顾之曦之流就好。
  给念婷使了个颜色,后者快步跑去厨房帮着张罗午饭,顾云杳蹲在许靖容身边轻声道,“娘可感觉好些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尽管找程颐,他可是神医。”
  许靖容爱怜的抚着她的长发,这孩子年纪轻轻就一脸沉稳老练,她心中很是心疼,总认为是她真这个做娘的没照顾好她,不过也觉得欣慰,否则入了黎京这些日子,怕是她也扛不住的。
  “娘没事,就是怕娘的宝贝杳儿辛苦。”这几个孩子的心思她越来越看不透,老大心思一向玲珑八面,这也就罢了,连小女儿都是,她现在也只能诓诓老二了。
  这事实让她心里既觉得欣慰,又觉得实在没什么为人母的威严能立起来,有时候也会沉思,啥原因造成的,许家似乎没有性子心思比较活脱的人啊,遗传该是不大可能。
  见许靖容沉思,顾云杳眼里的笑意深了几分,母亲这一脸茫然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大哥起初说她还不信,最近看的多了也开始相信,她竟然在琢磨他们几个的性子咋形成的。
  轻声笑了笑,顾云杳握住许靖容的手,慢慢的把脸也贴了上去,“我没事,娘安心就好,如今大哥二哥也有自己的事做,我们几个这么争气,娘好了可要给我们做一桌子好吃的犒劳犒劳。”
  许靖容乐的合不拢嘴,这女儿少有时候撒娇,她可是稀罕的很,立刻满嘴答应,心里都开始琢磨着到时候做些什么好吃的了。
  开饭之前,顾云楼和顾云淆都陆续回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饭,师浅雪就陪着许靖容到后院花树下小憩。
  顾云杳坐在廊下,程颐站在她身后,脸上的神色悠闲的很,嘴里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医术多高明,夫人的身体有他照看绝对没问题。
  “第一次保证七天之内可以下床,如今半个月了吧,我娘才刚刚下床走动,程颐,你的医术真是越来越高了,就是什么时候比你的吹牛再高一点那就完美了。”
  程颐的脸立刻就垮了,当时是吹牛来着,谁知道这夫人的身子竟然那么弱,平时也没看出来啊。
  “楼主,你不是打算把府里的人都换成自己人吗,怎么还留着几个?”程颐转移话题道,继续下去他说不定得无地自容以死谢罪。
  顾云杳哼了一声,往廊柱上一靠,一头青丝自背后散落开来,在阳光下竟有一层淡淡的光泽反射,“这几个背景清白,且都是在这世上独一人,留着就留着吧。”
  顿了顿她继续说,“文定公府那边如何了?”
  如今文定公府二夫人红杏出墙的流言已经整个黎京人都知道了,不知道那位一向惧内的二公子会如何处置。
  “自古妻子与外人私通,那可都是男人的大忌,想来这次二夫人最轻也一定会被逐出府吧。”程颐摸着下巴一脸深思熟虑的说。
  他也不过一个少年,女人都没怎么接触,做出这副历经人事的样子着实可笑。
  顾云杳清了清嗓子,很赞同的点头,“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就赌你一个月不准制药。”她话音才落下,程颐已经跳了起来。
  “为啥赌我一个月不能制药?你怎么就笃定我会输?”他不太相信,坊间流传的话本子不是说,女子红杏出墙,不是被沉塘就是被人赶出家门,应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那你赌还是不赌?”顾云杳笑眯眯的回头看向程颐,一双眼睛里满满都是算计,程颐犹豫起来,她那么笃定,会不会真的有意外?
  “若你赢了,我让历壹铭听你差遣一天如何?”再下一剂猛药,程颐果然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了,“成交,我就不信文定公那么硬气的人,儿子会差到哪儿去。”
  “好,叶无心作证,若是谁反悔,不用顾忌直接打残了。”顾云杳微微仰头朝上说。
  叶无心坐在屋檐上,闻言点了点头,咧着嘴角冲着程颐笑,把程颐笑的基本上一阵阵发凉,他觉得自己似乎被人诓了,可想想顾云杳似乎也没在他身上图啥好处啊。
  程颐傻乎乎的在原地想这件事到底哪儿不对,顾云杳已经招手示意叶无心把她也拉上屋顶。
  在屋顶上坐好,顾云杳伸手遮了遮头顶的阳光看向远方,这里不比宫中,一眼望去都是巍峨的宫殿和葱郁的树木,许家屋顶看到的都是林立的房屋和商铺,还有街上渺小的人影。
  “跟宫中有什么不同?”叶无心忽然问了一句,顾云杳挑眉放下手,歪着脑袋看他,后者一脸别想瞒着我。
  “大不同也相同,那里是牢笼,这里是个相对更大的牢笼,大到我尝到了自由的味道。”顾云杳曲起腿,双手交叠在膝盖上。
  数十年如一日的宫闱生活,大概是她上一世最习惯也最厌恶的,案前理不完的政事,身边杀不完的细作,还有母妃那一颗捂不热的心。
  重生后虽然没了荣华富贵,也有被的糟心的事让她烦躁,可大体上她还是快乐的,有疼爱她的家人肯为她赴汤蹈火,这是上一世求都求不来的东西。
  “谁告诉你的?念婷?还是柳轻盈?”她把脑袋横在手臂上,晒着太阳的感觉十分好,暖洋洋的,把她也给晒的懒洋洋的。
  叶无心没说话,定定看着顾云杳,第一次见就觉得这姑娘奇怪,她那眼神和语气太像傅云,只是他不信世上会有这么诡异的事,直到她伸手打到了他。
  那该是第一次认认真真怀疑过顾云杳的身份,历壹铭他们还以为他是把自己关起来两天,他不过是查阅了顾云杳的身份而已。
  “是念婷,你瞒得也不够高明,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点也没错。”叶无心颇为惋惜的说,“真没想到你会以这种方式回来,不过也好,总算璇玑楼不会群龙无首。”
  顾云杳把脸埋进手臂间蹭了蹭,一头长发顺着肩膀滑到身前,像是一匹上好的丝绸。
  “你不惊讶?不怀疑?”她声音闷闷的从手臂间传出来,叶无心好笑的为她把头发拨到一边,“惊讶什么,又怀疑什么?”
  顾云杳抬起头,认真且严肃的看着他,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造作的痕迹,惊讶和怀疑也一分没显露出来。
  “借尸还魂,这事儿要是说给我听,我一定把那人拉出去杖责,我不信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寻常人听到借尸还魂,或是畏惧或是根本不信,叶无心虽然游走在活人和死人之间,但他说到底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
  顾云杳撑着脑袋看他,他眼睛清澈明亮,根本不像一个杀手,哪有杀手的眼睛这么清澈如孩童般的。
  “有,起初不信应该是正常的吧,我还以为念婷喝多了,可后来观察了几日,发现你实在太像傅云,加之刚才你的一番话,我就彻底信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一个是笑的得意,一个是笑的无奈,敢情自己这是被诈了,顾云杳很不经意的伸脚,身子往前倾了倾,手放在叶无心的衣袖上。
  “无心,你说从这上面摔下去会怎么样?”她动作很自然,都是不经意间做的,叶无心看到了也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她这话说出来。
  只是自己教的方法,这一下叶无心根本都避不及,整个人就朝着屋檐下冲了过去,耳边还听见顾云杳好心的安慰,“无心,我相信你会平安无事,想来你也不会怪我的。”
  站到院子地面上,叶无心抬头看着站在屋檐上好整以暇看着他的顾云杳,嘴巴动了又动,愣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还刚消停一下,顾云杳突然朝前一跃,整个人也跟着跳了下来,叶无心瞳孔猛地收缩,心想这小姑奶奶就不能消停会儿。
  第88章 晋国皇子
  一个跃起接住人,窝在他怀里的顾云杳还一脸笑意,似乎刚才做的事一点也不危险,就是个好玩的游戏一般。
  “你们还有心情玩儿,出大事了,那什么王瑶在家中上吊自尽了。”念婷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话是很焦急没错,可语气和脸色怎么看怎么像是兴奋。
  把顾云杳放下来,叶无心连看都不看念婷一眼,直接飞身消失在了院子中,念婷一脸茫然,不过很快继续兴奋的说,“他杀还是自杀,你猜猜?”
  “这种问题你次次问,次次都被我猜中,你居然还有兴致问,你这是越挫越勇还是缺根筋?”顾云杳不给面子的转身往廊下走,脑子飞快转动,不用想王瑶也不会是个因为流言而自尽的女人,那就肯定是他杀。
  念婷亦步亦趋,似乎是想了很久,道,“我好像两者都不是,我好想就是闲的。”她煞有介事的说,换来顾云杳一个大大的白眼。
  两人回到小楼中,柳轻盈已经站在屋中等着了,见来人先是一礼,开口道,“楼主,崔先生在北代国现身,属下无能,没有能跟住。”
  自打知道顾云杳就是傅云开始,柳轻盈就收敛了许多,她还是那个美貌善歌舞的名妓,性子一点没变,只是面对顾云杳的时候眼神很奇怪,和当初第一次见她时那种缅怀不同。
  “无妨,留意他们的动向即可。”顾云杳摆摆手,崔禀意如今的样子肯定不是被迫离开,且看他们的路线竟是一路往关外,到底是做什么。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几声很轻微的鸟叫声,就是寻常的鸟鸣,柳轻盈却忽然皱起了眉,“楼主……”
  她话还没说完,顾云杳不耐烦的摆手道,“别告诉我打你几棍子你就转了性子。”
  柳轻盈桀骜不驯,在她身边那么多年都没能改,她不信只不过打了她几棍子,她就能老老实实做个称职的属下。
  柳轻盈眉目流转,脸上的严肃之色不变,“云杳,尚书府的人已经去了文定公府,接下来要怎么办?”
  王瑶的脏水是顾云杳找人泼的,但她的死却不在顾云杳的安排之中,她还记得,顾云杳当时说只要让那男戏子当街演出戏即可。
  那男的也是敬业,在筠皇子的侍卫威逼下,还硬生生把一出戏演完了才离开,直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但接下里的事情就有些奇怪了,王瑶本不该这么早死,因为顾云杳的计算里,起码这女人要被折腾的足够久之后,才能出现此刻上吊自尽的结局。
  “身败名裂是做到了,可惜死的有点快,看来咱们这位筠皇子不仅与我当年一般美貌,连心思都很相似。”顾云杳嗤笑了一声,继续道,“既然人死了,那就找她亲近的人补偿我娘受的伤吧。”
  柳轻盈点头,心领神会的翻身跃出窗外,念婷一脸跃跃欲试,扭头朝着顾云杳就要张嘴,顾云杳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免谈,你最近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若再让我知道你出去,就送你回秋山。”
  念婷立刻举手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灰溜溜的就出了她的屋子。
  进来的师浅雪再一次听到秋山这个词,心下好奇的问,“小姐,璇玑楼就在秋山,他们干吗还那么怕回楼里呀。”
  “谁告诉你回秋山就是回楼里,我说的秋山,是秋山水牢。”顾云杳揉了揉眉心,师浅雪在璇玑楼也不短时间了,竟然连璇玑楼里有个水牢都不知道。
  不过说来也是,秋山水牢在那些人心里就是人间地狱,有事都不愿意提及,更何况没事的时候。
  “行了,我娘是睡下了?”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几株梨花树,一树雪白如同冬日里的皑皑白雪,几分冷意几分柔和,像极了顾云杳的心思。
  师浅雪点头称是,“夫人最近比较容易困乏,程颐说这是即将要好的征兆,让随着夫人的意思,多加休息。”
  程颐的医术她在璇玑楼就听说过,据说除了历令主,全璇玑楼就没人能比得过他的医术,似乎各国之间还流传过他的传说,名气一时无二,还博了个妙手神医的美名。
  “是吗,那看来还要等上一段时间了。”顾云杳转头,目光里带着一丝释然,抬脚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走吧,陪我到外面看看,今夜说不定会有人请吃饭。”
  入夜时分。
  黎京的夜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顾云杳和师浅雪慢慢的走在街上,周围人来人往,丝毫没有夜幕降临之后的安静,反倒是比白日里还吵杂几分。
  顾云杳还记得,当年她第一次溜出宫时十分兴奋,在大街上不停的看看着摸摸那的,傻乎乎的模样也难怪被人盯上。
  “顾姑娘可否愿意赏光,与本王一道用晚餐?”她们两人正走到燕子楼门前,忽而从头顶传来一道声音,清冷中带着一点邪魅,又似乎是寻常语气。
  顾云杳抬眼往上看,二楼靠窗位置上,一个容貌十分惹眼的人正对着她笑,那人不是晋国筠皇子,还能是谁。
  “筠皇子相邀,云杳自是不敢拂逆。”顾云杳脚步一转朝着燕子楼大门走了进去,师浅雪也亦步亦趋,两人很快到了楼上,才知道筠皇子坐的是雅间。
  雅间大门半开着,似是在邀请她们入内,门外还站着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侍女,眉目清秀,唇角含笑,看到她们远远就行了一礼。
  “顾小姐请进,我家主人久候了。”侍女的语气很客气,但话里的意思就不那么客气了,显然师浅雪不在可以进入雅间的范围之内。
  看了一眼师浅雪,后者点头退了几步,顾云杳这才冲那侍女点点头,后者更客气的请她快些进去,语气眼神没什么不妥,但那模样就是看的师浅雪心中有气。
  直到顾云杳的身影被隔绝在门内,师浅雪才开始反省自己刚才的一时气愤,她心想,该不会是被念婷给带坏了吧,人家好像也没说什么,她怎么就那么浮躁?
  师浅雪站在过道里自我反省,顾云杳则一点拘束感都没有的直接入了座,反正这房间里也就南宫筠一个人,礼数不礼数的,她觉得堂堂筠皇子大概也不会介意。
  “来了,请坐。”南宫筠确实不介意,这位没来就已经如雷贯耳,在黎京那些眼线,可是把这位姑娘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禀告过他。
  南宫筠亲自给顾云杳递了筷子,桌子上一眼看去也都是她喜爱吃的东西,这个晋国的皇子,似乎比她身边的人还懂得她的喜好。
  “多谢,筠皇子倒是有心了。”顾云杳拿起筷子夹了口菜放进嘴巴里,嗯,味道确实不错,是她喜欢的味道,但却不是燕子楼大厨做出来的。
  燕子楼她来过不少次,每道菜的味道都烂熟于心,刚才这菜一入口她就知道不是这里的厨子做的,看来是晋国皇子谨慎下的产物,或者他只习惯这么吃。
  放下筷子,顾云杳抬眼看着南宫筠,这张盛世美颜近看也不比她当初的容貌差,他们的美的区别,大概只是一个柔媚如水,一个美艳如妖吧。
  只是……
  “不知道筠皇子从我这儿得到了你想要的了吗?”拿起丝帕擦了擦嘴角,顾云杳浑身的气势蓦地一变,从一个小家碧玉的小姐,成了一个主宰生杀大权的上位者。
  这一身忽然而变的气势南宫筠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仍是笑着不疾不徐的,放了筷子道,“没有,所以请姑娘前来解惑帮忙。”
  顾云杳气势猛地一收,看起来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沉静少女,只是那双眼睛却似乎看尽了世间种种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