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柳主任仿佛被她几句拌嘴勾起了回忆似的,一点也没前两次在单位碰到时的疏离和公事公办,自顾自在对面坐下,扫了眼她摊开的笔记本,毫不客气的嗤了一声,“多久没拿笔了,看你那字生疏成什么样,白瞎了以前那么好的底子……”
  易漫如觉得他眼神里充满了学霸对学渣的鄙视,很奇怪的是她明明不打算跟疑似原主前任的朋友的人叙旧,偏偏听到他鄙视炸了毛,不服气道:“那我底子在这里,多练练手感不就回来了。”
  易漫如觉得她确实有理由委屈,上辈子都生活在5g时代了,除了学生,工作党做文档打合同都直接用电脑了,谁还老老实实那笔写字啊?
  她手写能保持这个水平已经很难得了,每回需要签字都会被夸字写得漂亮呢!
  “我果然没看错,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我行我素。”柳主任似笑非笑,“我记得那时候你几乎每个月都要来我们学校,为了给你攒机票,老靳可没少在外面接私活……”
  柳主任态度这么熟稔的跟她回忆从前,易漫如内心再抵触这个活动,也不好明明白白表现出来,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前不久才接受柳主任的方便之门,现在不可能像失忆了似的对人家横眉冷对吧。
  她这又开始寻找新的商机,生命不息赚钱不止,以后大概率是要跟柳主任他们单位抬头不见低头见了,所以该低头的时候就要低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能屈能伸了,易漫如决定委屈下自己、满足领导的要求。
  生活不易,多才多艺、
  那么问题来了,她至今连柳主任的全名都没想起来,他说的那位“老靳”更是没有半点印象,这种情况,她要怎么配合对方的演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易漫如就算浑身是戏,不知道剧情也发挥不出来啊。
  柳主任起了个头就没再说下去了,只是静静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反应。
  易漫如大脑一片空白: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柳主任在单位修炼最多的就是养气功夫,所以很沉得住气,看易漫如沉默不语,他也不再开口,继续静静的看着她。
  易漫如:……
  果然还是在等她的表演。
  虽然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但是为了给领导这个面子,易漫如也只能豁出去了,挤出一个笑容强行接戏道往:“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
  易漫如这么说,也是在委婉表达有些事情她早忘了,还是别叙了吧的意思,可惜柳主任完全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他仿佛料定她只是想逃避,不可能真的忘记那段过去一样,哈哈大笑,半真半假的抱怨道,“每次你过来,老靳就要逼着我们洗被子洗袜子大扫除,几乎月月如此,简直叫人烦不胜烦,能不记忆深刻吗?”
  不知道哪根筋答错了,易漫如顿时脱口而出:“那是你们自己平时不注意卫,搞得宿舍脏乱差,定期打扫本就是应该,关我什么事?”
  “哪就脏乱差了?每次学生会检查,我们都是模范宿舍。”
  “那也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督促你们定期大扫除,能评那么多次优秀宿舍吗?”
  两个加起来年过花甲的成年人,不小心斗起嘴来宛如菜鸡互啄。
  易漫如承认她是有些倔强在身上的,嘴上说着成年人要能屈能伸,实际吃软不吃硬,一旦上了头,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让她低头。
  所以最后反而是柳主任先偃旗息鼓,大概也是真的吵不过她,就只能故作潇洒的摊摊手,“就说你还是老样子吧,斗个嘴都这么不服输。”
  “……”终于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什么的易漫如脸上表情直接凝固了,有点怀疑人生,明明只是配合一下演出,就算柳主任一直在逮着她吐槽,那也是说的原主,雨她无瓜,她为什么要这么真情实感的跟他对线?
  易漫如一边怀疑自己脑子瓦特了,一边又忍不住给自己找理由,这也不能完全怪她,原主给她的印象就是那种安静有涵养,一开就是从小品学兼优的乖乖女,加上十年前的记忆都模模糊糊,她做梦也想不到看起来这么乖乖女的原主年轻时也叛逆啊。
  柳主任说的什么我行我素、斗嘴都不服输,倒是很像她的风格,所以她一不小心就代入自己激情对麦了。
  但理由找得再好,也掩盖不了她刚才犯蠢的事实,易漫如郁闷的都不想再说话了。
  索性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不如沉默到底吧,看他什么时候扛不住主动离开。
  可惜易漫如的算盘又若空了,似乎是刚才的拌嘴找回了一些当年相处的记忆,本就放松的柳主任最后一丝端着的姿态也没了,整个人很没形象的倒进沙发靠着,抱胸懒懒的说:“没想到你还会回京市,整整十年,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面了。”
  第二十五章 “老靳这些年一直没结婚………
  听对方的语气, 好像这些年原主是有意避免来京市的,易漫如并没有从原主记忆中找到刻意的痕迹,但此时此刻, 她确实发现了一些违和之处, 比如柳主任说原主当年几乎每个月都要来京市,还是初恋攒钱给她买机票来的, 原主记忆里却毫无印象。
  十年前那种情况, 能坐飞机可是非常奢侈的事情, 原主就算忘记了前任, 也不该忘记她坐飞机来过京市的事吗?
  还有她刚穿来的那天打出租, 脱口而出说了一家她本不该知道的酒店名字, 偏偏司机大哥表示那家酒店几年前确实存在,只是近两年拆了而已。
  这些细节, 都说明了柳主任没有说谎,是原主自己遗忘了那些过去。
  易漫如以前觉得, 原主把十年多年前的初恋男友忘得一干二净,好像没什么毛病, 感情一般般自然就忘得快了。
  再说原主忘记也不只是前男友, 大学很多事情也都模模糊糊的, 说明她并不是针对初恋,而是单纯的记忆不好。
  但现在,易漫如对原主记忆不好这个设定产生了些许怀疑。
  原主是那种文静内敛的人,再加上十年前那样的社会风气,易漫如很难想象这样的女生,是如何鼓起勇气不远千里去另一个城市看望男朋友,还每个月都去,这不仅仅是有勇气就可以的, 还要克服很多现实困难,放在交通发达的二十一世纪,热恋的小情侣都难以做到这种地步,说实话易漫如简直都有点佩服原主的毅力了。
  而原主那位传说中的初恋,能接私活攒钱给女朋友买机票,同样也得是真爱了吧,女生出时间长途跋涉,男生出钱把人安顿得妥妥贴贴,这是多么难得的一对神仙眷侣!他们俩就算爱得不是多么轰轰烈烈,对当事人来至少也刻骨铭心了吧?
  对易漫如这种俗人来说,原主初恋那种舍得给女朋友花巨资的行为甚至更加难得,简直是万中无一的绝世好男人。
  那么问题来了,曾经那么深爱的情侣分手也就算了,之后女生竟然把对方忘得一干二净,这是为什么?
  易漫如觉得原主再健忘也不可能健忘到这种程度,只能说是自己刻意遗忘了。
  不得不说,她现在被原主和前任的故事勾起了兴趣,可是想到她现在吃瓜,在别人眼里就是自己吃自己的瓜,不但奇葩,也有点不合时宜,到底还是收回了蠢蠢欲动的爪子,一本正经的否定道,“什么叫回京市?我又不是这里人。”
  柳主任想说如果当年他们不分手,如今早已修成正果,不就顺理成章留在京市了?
  但是早已时过境迁,他们当年纵使有再多疑问不解,如今也没有了意义,所以他又收回了想说的话,转而问道:“那你现在是来京市定居吗?”
  “也不算吧。”易漫如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拉盛总出来当挡箭牌。
  她也不想“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搞得好像只把大老板当莫得感情的工具人。可她保养的这么年轻,不强调一下已婚妇女的身份,就怕柳主任还觉得她单身,蠢蠢欲动想要撮合她跟他的好兄弟再续前缘呢。
  易漫如:“我爱人这几年的生意重心放在了京市,我在老家也没什么事,干脆跟着过来看看。”
  她刻意提到爱人,柳主任倒是并不惊讶,还好奇的问道:“听起来生意做的不错,是哪位?我说不定还认识。”
  柳主任是工商局的领导,做生意的基本都要跟他们单位打交道,易漫如也不觉得他这口气在装逼。
  恰恰相反,因为柳主任很可能跟盛总认识,易漫如才会略有迟疑,柳主任是原主前任好哥们的这层关系实在有些尴尬。
  但转念一想,他们真要有交集,她现在隐瞒了,也迟早会被撞破。说到底,原主跟初恋分得干干净净后,才开始跟盛总相亲结婚的,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关系,她这样遮遮掩掩反而像是见不得光一样。
  易漫如最后还是如实说了盛启霖的名字。
  没想到柳主任不但认识盛总,得知他们关系的那一刻甚至是震惊的,“竟然是他?”
  “有……有问题吗?”
  柳主任面无表情,“你不会不知道盛启霖是我们的校友吧?”
  易漫如瞪大眼睛,前任现任竟然都是全国顶尖高校的学霸,这谁想得到?
  她不禁对原主肃然起敬,果然是人狠话不多,看着不声不响,实际却是平平无奇的学霸收割机?
  好……好刺激的样子。
  “盛启霖虽然跟我们不同级,但在我们学校也是个风云人物。”说到这里,柳主任看了看易漫如,“你们怎么认识的?”
  易漫如突然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主要是原主跟学霸前任分手,转头又找了个他们同校的学霸当老公,偏偏原主自己离他们的学校差了十万八千里,不知内情的人大概会以为原主是借着前任的机会勾搭拉现任,然后火速把前任甩了的。
  为了不让以后还要打交道柳主任也如此误会,易漫如忙详细解释道,“我毕业就被分配到了s市的机关单位,单位有个大姐一听说我单身,就热情的要给我介绍对象,把她老领导的儿子介绍给我,就是盛……盛启霖了。”
  因为有点紧张,差点习惯性说出“盛总”两个字。
  那就彻底翻车了。
  事实上柳主任并没有想这么多,看起来很相信原主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他听完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你们倒是有缘。”
  易漫如现在理解了对方的叹息,曾经感情那么好的一对恋人形同陌路,明明看似毫无交集的却修成正果,别说柳主任这个见证了那段感情的旁观者了,就是刚知道这些内情的易漫如都不禁有些唏嘘。
  大概是彻底死了让好哥们跟初恋再续前缘的心思,柳主任感慨完,又收拾了情绪正色道,“难怪你能轻轻松松开这么大的店,盛启霖的公司可是市里名列前茅的纳税大户。”
  “只是资金方面依仗了他而已。”易漫如半真半假的表示,“这是我自己的事业,你可不要把我们搞混了。”
  “口气很大啊,看来以后也要叫你一声易总了?”
  “在柳主任面前可不敢当,以后还得靠你罩着。”
  柳主任闻言瞥她一眼,“只要你不装作不认识我,我能不罩着你?”
  易漫如一听就知道,第一次在他们单位大厅被他当众认出来,原来不是偶然,他或许一开始就注意到她了,说不定还在等着她主动过去打招呼,结果等半天她也没反应,最后只好主动来跟她招呼了。
  想像一下当时那个画面,易漫如可以理解他的怨念,可她也同样很委屈啊,她都不认识他,能有什么反应?
  不过这种事情也没必要较真,就像柳主任充满怨念却还是主动帮她,她如今也只要乖乖道歉就完事了,这事易漫如很熟练,正要张嘴就来,却见柳主任先一步摆手,“道歉就不必了,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这不就是你的风格?”
  易漫如:……
  她真的很怀疑自己是把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写在脸上了吗,怎么是个人就能分分钟看透她的心思?
  终于把她怼得哑口无言,自觉扳回一局的柳主任满意的笑了笑,“那你们结婚少数也有七八年了吧,孩子多大了?”
  易漫如犹豫了两秒要不要无中生子,又想到吹这种迟早有被拆穿的一天,她总不能事后去变个大儿子出来,这才遗憾作罢,摇头说:“我们没孩子。”
  “没孩子?”柳主任惊讶的看着她,最后不知道想起什么,摇头遗憾道,“我还在想你要是有女儿,咱们正好做个儿女亲家,小丫头只要有几分像你就不会难看到哪里。可惜了,你现在生肯定来不及,我儿子都准备上小学了……”
  这话实在槽点太多,易漫如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吐槽出来,“那我可庆幸没女儿了,不然还要防着你们父子把人拐走。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看你就知道你儿子长什么样。”
  “别瞧不起人,不许我儿子长得像他妈?他妈当年好歹也是单位一枝花。”
  柳主任能这么自然的跟她叙旧甚至是打趣,说明不仅是看那位传说中初恋的面子,他跟原主本身关系也不错,否则也不会开这种当儿女亲家的玩笑。
  而比起之前端正严肃、一身官威的柳主任,易漫如也更习惯这种更轻松的交流模式,哪怕他不能在工作上帮助她,易漫如也有点想跟对方交朋友了,何况人家刚好就是主管单位的领导,那就更值得她用心经营好这段友情了。
  易漫如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现实的本性,聊到家庭便顺势说,“什么时候有空,正好带你爱人和孩子来这吃饭啊,你结婚生孩子,我都准备红包。”
  柳主任也没跟她客气的意思,“那你得准备个大红包给我儿子。”
  “这可不行,红包大不大,得看你儿子长得好不好。”易漫如故作小气,“万一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连红包都不想给。”
  柳主任竟对她的习惯毫不意外,只是伸手点了点,“可真有你的。”
  对方能接得住她的梗,这也是易漫如觉得可以保持友好关系的原因之一,毕竟成年人的世界,能找个交流非但不费劲、过程还很愉快的朋友已经没那么容易了,身边出现的有趣灵魂都值得珍惜。
  刚好也过十一点了,有心维持友谊的易漫如顺势邀请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差不多吃饭的点,不如就在这尝尝我们张师傅的手艺?”
  柳主任也看了下手表,摇头道:“下次吧,单位还有点事,我得回去了。”
  易漫如也不是喜欢假客套的人,他说下次她也就应了,只是看柳主任说完要走,却还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她突然灵光一闪,把手里的本子翻过一页递过去,“上次让小王同志给你名片,也没接到过电话,那就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总不能有事都跑你们单位去找你。”
  柳主任从善如流接过笔,在空白页面写下一串数字,介绍道:“这是我家的电话。”
  易漫如点头,见他写完号码就要收笔的架势,忙玩笑般的说:“不写名字啊,那我备注柳主任?”
  他不客气白了她一眼,才在前头又加上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一边道:“是不服气我刚才说你字写得难看吧?那就让你看看我写的字。”
  易漫如这回没跟他掰头了,心满意足看着柳主任的名字跃然于纸上——柳政明。
  看到这三个字她就不由自主联想起一句话,“这孩子打小聪明”。
  政明,政治清明,柳主任这是一出生就要从政的节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