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轻轻的咬了一口,北子卿却是差点没直接吐出来。好容易咽了下去,却又是盯着手中分量还不少的糕点哭笑不得。这安娘还真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啊!!
  玄铁拐杖落地,那老者微微的叹了口气,从一旁的拐角处出来,冲着北子卿作了一个揖。北子卿吓了一跳,忙放下手中的糕点,回以老者一个规规矩矩的君子礼。却不想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
  老者看着一旁卖相残忍的糕点,心下便是沉了半截,他知道,他的宝贝女儿,算是陪在了眼前这个心里住着别人的人身上了。
  “子卿司主,可否借一步说话……”老者垂了垂眼,终归还是对眼前的这个少年说了这么一句话。罢了,只要女儿幸福,强人所难嘛?到也算不上。各取所需罢了……
  “宗主您请!”北子卿强忍了伤痛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努力的不去想自己心尖尖上的那个人,跟着老者到了一片密林内。
  北子卿倒是不怕老者会对他做什么,现在的他,灵力恢复还不到两成。在这里,就是真有人想对自己不利,他也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反倒坦然。
  “司主可有意中之人?”那老者站定,冷不丁的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来,倒是让北子卿楞了一楞。
  穆染的身影自脑海里面又浮现了出来。那一袭青衣,眉间朱砂与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千言万语低到了喉头,倒是让他这个从来都没有失过礼数的少司主不知道该这么说。
  老者心下一沉,便知道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转眼便掩去了些许的复杂,便装作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嗡声说道“今天探子来报,上清境潜入了贼人,掳走了你的那两位兄长,去向不明……”
  北子卿的心猛然一顿,惊慌的看着眼前的老者。“你姐姐虽然已经替你暗中寻到了,但是你那两位兄长……我是真没能力去替你保下来。”老者微微叹息,将北子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吊着。
  “宗主!司若尘跟您保证!事情绝不是您想的那般,那不过是天枢众人联合起来想要败坏上清境百年清誉的把戏而已!我兄长……”
  “够了!!”老者打断了北子卿急吼吼的解释,预演着他早就料到结局的戏码“重要的不是我怎么想!而是这世间的众人怎么想!!你现在依然是这世间罔顾人伦的无耻之徒!我可以当一次老好人替你寻回你姐姐,但是我不能搭上我全族的希望去与世间正道对抗!!”
  老者捏着手中的玄铁拐杖,手上的青筋因为激动而暴起,他此刻,又何尝不是拿着全族的希望在赌啊……赌他这辈子最疼爱的女儿的幸福!
  “一同被掳去的,好像还有一个你上清境之前的长随。”冷静了片刻,老者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北子卿瞬间慌了,悬着一颗心连说话都有些结巴“谁?!是谁?!是,是不是穿着青衣,眉间有颗朱砂,桃花眼很,很好看??”
  老者奇怪的瞥了一眼北子卿,自袖笼之中掏吧掏吧的翻出来一条青色的附带。慢悠悠的不紧不慢的在手里捏着“好像是额头上点了一颗朱砂,还用这附带系在额上想要混入上清境,最后还是被抓了……似乎是,什么染?”
  北子卿的一颗心瞬间跌倒了悬崖之下,从来风轻云淡的司若尘此刻却是慌不择神。是他,是他……怎么会是他啊啊啊!!
  北子卿强忍着喉头的苦涩,血红着眼一撩衣襟,直接冲着老者跪了下来“宗主!您只说,如何才能发兵?!”
  老者有些意外,看着努力的控制着情绪不让自己奔溃的北子卿,心情越加的复杂“若你是我族内之人,那便有法可办……”老者悠悠然的说出这么一句话,北子卿傻傻抬头,不明所以。他现在,满心满脑的穆染。恨不得立刻飞到他身边去查看他的安危。
  老者转过身不去看北子卿通红的双眼,半晌,捏着手中的附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咬着牙说出了他最终的目的“和我的孙女,安娘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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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还能找的到这个地方。”山门倚在一块碑上,将手中一杯清酒放在了新建的青冢上,好一阵清风掠过,带起了一旁的桂树上漫天摇曳的红绸和铃铛,红妆的一样。
  一并带起的,还有穆染腰间的殇华,那银穗一颤一颤的,好看的紧。
  这是关山上半山腰的一处破道观,可是这里从来都没有人信三清,更没有人念佛。所有人所坚持的,都只有心中仅存的信仰与坚守。
  山门还是衣玦飘飘,一派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嫡仙的模样。只是斜倚着石碑的模样,却是怎么看,怎么的落寞。红绸飘起,便是刻进心尖烙进魂魄的一行字--吾妻华娘之墓,妻,山门立。
  一行字,像是一把铁锤一般,猛的就那样锤在了穆染的胸口。没由来的不安就这样迅速的从穆染的头发丝一路的到了脚尖。
  山门眯着醉眼,漫不经心的瞥了穆染一眼,只在他腰间的殇华之上多停留了那么一眼,费力的在塞满了娄天机的脑子里勉勉强强的找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关于眼前这人的丁点信息。
  “你这小贼,当年来我这里盗吃了灵丹走火入魔,我替你医好罚你留下替我打杂。哼哼……你倒是有眼光!”山门自然是看到了穆染腰间的殇华,调侃着穆染,也调侃着自己。
  山门自然看得出,穆染已经不算是活人,而且体内似乎还有修士死魂所凝结的煞气,还不是一点两点。只是此时的她就是天塌下来也不会抬一下眼皮子。这世间万事于她而言,早便没有了意义。
  一串酒嗝毫不遮掩的打了出来,山门懒洋洋的躺在青冢之上闭着眼又要睡去。山门知道,自己现在这具用药材强行拼凑到一起的身体,没有常年的奇珍异宝的滋养,根本就撑不了多久。还有多少日子,山门自己心里也一清二楚。
  她不是搞不到继续维持这具身体的东西,只是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思,没有心思,继续留在这个没有她的人间。
  穆染总算是在山门也不知道是昏厥还是醉倒之前回过了神来,一撩前襟,冲着山门规规矩矩的一个大礼下去。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对着一个人行如此的礼数。之前一直觉得如此的礼数实在太过于表面,而真正想要表达的时候,才发觉根本没有比如此的礼数更加适合的方式了。
  “还请前辈!赐我殇华使用之法!!”穆染闭着眼伏在地上,心中五味陈杂。山门一动不动,和身后的青冢融为一体了的一般。
  穆染就那样的伏在地上,静静的等着山门苏醒,或是长醉不醒。“我且不问你要干什么,你不会是不知道,以你现在的条件,使用殇华会是什么后果?!”
  半晌,山门抱着酒坛,眼都没抬一下,只是冷不丁的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穆染伏在地上,一颗心却是缓缓的落回了肚子里。
  穆染缓缓的直起了腰来,带着唇边的一抹笑。“我自是知道……可若是关于天机阁主安危的事情,我相信前辈您就算是挫骨扬灰,也是无所谓的吧……”
  山门猛的起身,一双泛红的眼死死的盯着钉住了穆染,手中的酒坛都被捏出了些许裂痕。周围的灵力四起,山门的逆鳞,不言而喻。
  “我与您一样,有个人,还在等我回去……”穆染闭眼,他赌上了一切。今天要么葬生在此要么带着这世间最大的玄机回去。闭上眼,脑海里便全都是北卿那家伙。哈哈哈,一身玄衣,俊朗神明。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山门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看着,看他眉间的朱砂似血,青衣无畏的倔强。像是自己,又像是华娘……终归,还是放下了手中暴起的灵力。算了吧,算了。
  山门抚了抚身后的青冢,眼中全然是掩盖不住的复杂,命运这玩意……谁又说得准?
  转身继续躺下,将手中开裂了些许裂缝的酒坛中的醉生梦死一饮而尽。只给穆染抛过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在道观酒窖西南墙的密室里。机关我忘了,其他你随意。”紧接着翻了一个身,取一块红绸盖在脸上,双手枕在脑后又沉沉的睡去。
  穆染大喜过望,眼眶里哗的一下便蓄满了泪水。只得使劲的憋着,冲着山门重重的行了一礼“前辈!……保重!!”
  待到四周的一切都没了声响,安静的像是冰冷的墓室一样。山门一把扯开了脸上的红绸,转身趴在了身后的青冢上嚎啕大哭了起来,放下了所有的所有。
  这位曾经叱诧风云,玩转世间的关山道人,此刻却是醉醺醺的抱着自己最爱的人的新坟,无助的声嘶力竭的放开了所有的思念与后悔,哭天昏地暗,撕心裂肺……一个傻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