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起涟漪
  ……
  许茹宝信守自己的诺言,曲之桃留下的两个孩子被接到许家大宅。
  择定了日子,摆了喜宴。
  在众人的见证下,许茹宝和郝兆飞收了两个孩子做义子义女。
  无锡连成志的死亡,绣娘曲之桃的死亡虽然让人们遗憾,但并没有阻止许家绣品公司以极其快的速度日益发展壮大。
  无锡连成志的死亡让众多客商见识了许茹宝的手腕,回款纷纷来。
  对绣娘曲之桃后事的处置让许家绣品公司的所有人看到许茹宝的仁义,众人更加没有怨言,心甘情愿地加班加点,日夜劳作。
  许茹宝每日或是在绣坊驻足,或是在自家宅子里看着那一对新收的义子义女学习四书五经。
  没有人知道,许茹宝的手心握着三枚金属纽扣。
  她在寻找,寻找那几个最该将这几枚纽扣吞下去的人。
  ……
  崇仁学堂。
  傍晚,学生们都走散了,教员们也回了自己的宿舍休息。
  念双将物品整理好,准备起身回荷塘村。
  落雨了。
  念双抬头望着窗外的雨,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这段日子以来是她人生最美的日子。
  书香,读书声,孩子们纯真的笑脸。
  每日里劳作之余,她坐在门房里,可以看到穿着长袍的林梧城在课堂上缓步走着,朗朗而讲。
  夜里,她常常在梦中梦到那个正月十五的月亮。
  一人举着油布伞走了过来。
  房门拉开。
  “念双,走——”
  林梧城举着雨伞,道。
  看着那把油布伞,念双羞红了脸。
  一只大手拉过念双的手。
  娇柔的身子被高高的身影护住,两人共撑着一把油布伞走出崇仁学堂。
  雨打芭蕉,发出清脆的声响。
  竹林婆娑,甬路湿滑。
  忽听一孩童嬉笑道“哦,林老师羞羞,念双姐姐羞羞——”
  林梧城拉着念双的手,回头望去。
  几个孩童穿着蓑衣,正躲避在竹林里朝自己嬉笑着。
  念双双颊绯红。
  几个男人和女人从竹林里走出,手里捧着农具。
  一人呵斥那几个孩童,道“你们这些恼人的小东西,念双姐姐也是你们叫的?”
  一个孩童不解道“不叫念双姐姐,叫什么?”
  一个女人哈哈大笑道“自然叫师娘了。”
  孩童们恍然大悟,兴高采烈地齐声大喊“师娘——”
  这一声“师娘”让念双彻底害羞起来。
  念双羞红了脸转身冲出油布伞跑走了。
  林梧城尴尬地朝那几个男人和女人笑了笑,然后转身着急地去追念双。
  “念双——”
  ……
  这个小小女子又怎么舍得彻底跑掉呢?
  前面是一条溪流,雨水落溪流上,击打出水花片片。
  林梧城用油布伞将雨水遮挡住,将念双的面庞托起。
  “路滑,小心跌倒。”
  念双怎么敢直接看向那双让自己迷醉的眼?
  雨声,翠绿。
  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的让人欲罢不能的女子,
  这个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女子,林梧城不禁俯身。
  念双激动的抓紧了林梧城的灰布长衫。
  两人紧紧相拥。
  这一个炙热的吻啊,绵软,甘甜,些许苦淡,更多感动。
  油布伞终究是落下,被丢弃在路上,蒙蒙细雨中,潺潺溪流畔,一对年轻的人儿索取着彼此的温度。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荷塘村。
  安容顺责怪地看了一眼林梧城。
  秋嫂将干毛巾递送给林梧城。
  “明明有油布伞,为何你和念双还全被雨水浇湿了?你们究竟是在雨中走了多久?”安容顺叨叨道。
  林梧城不敢看自己母亲的眼,只是低着头傻傻的笑。
  秋嫂,这个在林家做了一辈子的聪明人又怎么会看不出念双和林梧城二人之间的情丝?
  秋嫂似在说给自己听,又似说给众人听。
  “大少爷带着念双办学堂也有些日子了,平日里我总听到孩子们叫念双——”
  张芝兰好奇道“叫什么?”
  林纪香笑道“你们真是傻啊,自然是叫师娘了。”
  安容顺愣了愣。
  是啊,念双和林梧城在一起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不知道的也都以为念双是林梧城的女人。
  想起在于家布坊里,自己曾看到二人在月下紧紧相拥。
  想起林家遭难的这些日子以来,念双不离不弃。
  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许多错事,安容顺不禁流泪了。
  林纪香诧异道“二嫂,你这是怎么了?众人都在说着高兴的事儿,你这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上了?”
  念双捧着一个水盆走了进来。
  安容顺抬头看了看念双,又看了看林梧城,感慨道“是我老眼昏花,不懂识人;是我刚愎自用,做了许多错事。”
  张芝兰着急道“大姐,你想说什么啊?”
  安容顺破涕为笑,道“我是说啊,想着寻个日子让梧城把念双娶了,我老了,我想要子孙满堂。”
  众人一愣,又几乎在同时大笑起来。
  林纪香笑道“二嫂,你终于不老糊涂了。”
  林梧城看着念双,目光中是柔情。
  念双羞红了脸,转身想走出房间。
  一人推开房门,欢喜道“哪里走?我们的大少奶奶。”
  来人正是大腹便便的绿真,绿真身边是穆非。
  二人身后跟着孟木娘和于德胜。
  孟木娘笑道“我们都听到了——”
  于德胜笑道“你们也是该把事儿办了。”
  林梧城走了过来,拉过念双的手,道“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舍得我一个人孤独老去吗?”
  念双不好意思地看向众人。
  一个老者微笑地朝这边走来,手中拿着一把莲子。
  老者正是林纪楠。
  林纪楠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许,充满了感激。
  “念双,希望你能像荷仙一样为我们林家开枝散叶。”
  众人欢喜。
  当着众人的面,林梧城将念双拥在怀里。
  荷叶田田青照水。孤舟挽在花阴底。
  他不可再错失这样一个好姑娘,他不可以再犯让自己懊悔终身的错误。
  ……
  因为感念念双是一个好姑娘,于德胜和孟木娘收了念双做义女。
  绿真朝林梧城挥动拳头。
  “林大少爷,念双可是有娘家人的,我和二少奶奶都是你的小姨子,念双要是受了委屈,我们两个定是不饶你。”
  林梧城微笑。
  荷塘村的日子永远让人感到恬适,欢乐。
  林纪楠算了日子,选定腊月二十八这一天,为林梧城和念双两人把婚事办了。
  消息总是不胫而走。
  不久崇仁学堂的孩童都知道念双将成为林梧城的新娘。
  孩童们的父母纷纷为念双和林梧城送来祝福。
  孩童们纷纷改称念双为“师娘——”
  ……
  灿烂的星光下,梨子江水波光粼粼。
  一个以面纱遮挡面容的修女缓步行走在梨子江畔。
  身穿紫色罗裙的女子寻到这里。
  “小姐——”
  修女转过身来,认真的看着来人。
  “死过的人还会再活过来吗?”
  紫安看着那双困惑的大眼,啜泣道“小姐——”
  修女转身重新看着梨子江水发呆。
  这些日子以来,她时常在云水的大街小巷踯躅,走遍了云水的各处。
  孱弱的她时刻感觉自己要彻底飘飞了。
  对于这个世界,她十几年来一直充满恨意。
  曾几何时,她蓦然发现,在繁杂的丑恶下还有许多美好她错过了。
  她贪婪的寻找着那些美好,所有美的事物她都想多看上一眼。
  梨子江水宛若少女静静地流淌着。
  如果人能重新活一辈子,她一定不会选择现在的人生。
  一个女子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修女和那个身穿紫色罗裙的女子。
  女子正是孟水芸。
  她多想走上去,对那个教会自己苏绣技法的女子说一声“婉容姐——”
  为什么,自己却走不出那一步?
  看着苏婉容日益孱弱的身子,她很怕,很怕有一日这个女子会离她而去,彻底寻不见她的踪迹。
  自己本是一个乡下的小女子,是眼前这个女子让她见识了苏绣的美,让她的人生如彩锦一般,多彩多姿。
  忽然,那穿紫色罗裙的女子回头朝自己这边望来。
  女子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孟水芸又惊又怕又期待。
  “紫安姐——”
  紫安拉过孟水芸的手,道“我知道你没有那么狠。”
  修女转过身子,望着孟水芸。
  一行清泪从修女的眼眶里涌出。
  孟水芸朝这个带自己走进曼妙苏绣的女子奔跑而去。
  “婉容姐——”
  将这孱弱的身子拥在怀里,孟水芸大声地哭泣着。
  任凭眼泪如雨一样落下。
  苏婉容看着潺潺流动的梨子江,道“如果能有一幅织锦,能将这江水的流动表现出来,该多好。生命不息,情意绵绵——”
  孟水芸看着这个面无血色的女子,心痛无比。
  苏婉容,一个真正的苏绣大师,无时无刻不在发现着苏绣的美。
  ……
  荷塘村。
  孟水芸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念双和林梧城订婚了,婚期选在了腊月二十八。
  苏婉容的身体日益孱弱。
  念双,自己的好姐妹。
  林梧城,一个备受生活折磨的男子。
  看着窗外的明月,孟水芸心痛不已。
  她多希望林梧城能知道有一个女子在默默地爱着他,承受了许多。
  她多希望苏婉容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得到真正的关爱,家的关爱。
  她多希望念双能获得美满姻缘。
  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每个人都获得最终的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