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居然是白衣老。
  这文士今日还是一身白衣,只是绝对好好修饰过,容光焕发,见了李承琸又惊讶又高兴:“你小子,可是在等我?”
  若是换了一天,李承琸肯定很愿意和他搭话,但今天不行,今日是要看岳父的!
  至于白衣老就是孟兴逸,这个可能李承琸就没想过,毕竟孟兴逸是诗词大家,门生拥趸无数,和一个书都卖不出的白衣寒士是一个人?这是笑话吧!
  李承琸客气道:“先生今日怎么来了?”
  “有事,”白衣老洒脱道,他仔细瞧了瞧李承琸,摇头晃脑,最后叹息道:“可惜,可惜。”
  “你若长得再美些,今日我就带你去我家里了,可惜,可惜。”
  李承琸心想,今日我也不可能去,他微笑道:“那先生先去吧,若回来有空,你我可找一风水宝地,席地清谈。”
  他想了想,又吩咐夏大带着个侍卫送送白衣老,虽然说白衣老这体格明显就是经常游山玩水的,但以防万一嘛。
  白衣老摆摆手拒了,但夏大真跟上倒也没拒绝,反而饶有兴致地问了不少和李承琸有关的事。
  夏大看在这是自家殿下看中的人的份上忍了,捡了些能说的说了,把自己王爷塑造从了一个稀世小白花。
  白衣老越听越叹息,连连说:“你家主人要是长得好看,我夫人定是万分喜欢,要抢他做女婿的。”
  夏大好笑道:“那可不行,我们殿下有心上人了。”
  他心里想着,我们殿下真正那张脸,那可也是绝世无双的好相貌,要不是殿下非要易容,那京城的小娘子爱他的肯定多得很!
  李承琸并未给夏大解释过,他这些年易容,主要是因为当年旧事,怕就算方丈周旋,永明帝也厌他那张脸到要杀他。
  白衣老想了想,点头:“不错,那也是幸好,我到家了,你也回去吧。”
  夏大笑着要告辞,忽然觉得这里很是眼熟,他缓缓扭头,就看见了一间熟悉的,他知道的,属于孟家的寮房。
  李承琸等了大半天也没等来岳父,哪怕是夏天,山间风也是冷的,正在他以为自己打探错了消息的时候,夏大气喘吁吁狂奔过来。
  “急什么,让孟先生看到了怎么想?”李承琸不满斥责道。
  “殿下!”夏大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说完了一句话,“白衣老!白衣老就是孟兴逸孟先生!”
  您岳父已经上山了!
  第44章
  李承琸整个人都木了。
  匆匆跑过来的夏大给他讲了路上的发生的事,李承琸听一句脸黑一分,听一句脸黑一分,听完后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回京之后会是另一场战斗。
  在蓟城,他是少年将军,受蓟城百姓的爱戴,他会领兵打仗,能挡小蛮王,所以就算是孟博睿这样一开始看不上他的,呆久了也会对他产生好感。
  可回到京城后,他就不算什么了,至少在孟兴然的侄女,孟兴逸的女儿面前,一个因为宫中旧事注定不得大位,但偏偏手中有兵的皇子,某种意义上也是风雨飘摇。
  李承琸自然也是有登天之志的,更何况就算他没有,慧果寺和蓟城出身的将领们也会推着他向上走,但孟兴逸这样闲云野鹤的性子,真的不会因此更看不上他吗?
  更何况他和孟雪娇之间,也还差那么一点火候,那个横在他们之间的人李承琸还没有信心从孟雪娇心中出去,本来想先攻克了岳父岳母再说,但现在……
  他缓缓踱步,下定了决心。
  *
  孟兴逸踏月入山,恰好赶上晚饭,见了白氏解释道:“前几天因别的事,耽搁了几天回府。”
  白氏没有问什么事,孟雪娇也没有问,其实孟雪娇两辈子都怀疑过,自己父亲是不是有别的身份,比如永明帝的暗探什么的,所以每次回京才都要耽搁几天,也才需要天天在外面跑。
  但至少在白氏和孟雪娇面前,孟兴逸从来都是滴水不漏的,而上辈子因为李承琸摄政逼宫的缘故,永明帝焚毁了一大批宫中旧册,掩盖了太多秘辛,孟雪娇自然也无从知道。
  后来孟雪娇也不去查了,反正什么也查不到。
  比她记忆里更年轻的孟兴逸正换了衣裳,兴致勃勃谈着京城见闻:“见了个有趣的小友,可惜长得丑,不然夫人定是很喜欢他的。”
  白氏乐了:“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只看脸似的,罢了,你的小友你自招待去,今日咱们也来次家宴。”
  孟兴逸和孟雪娇对视一眼,皆想,白氏这句话倒是不错,她的确挺看脸的。
  想到看脸,孟雪娇忍不住拿筷子戳了戳盘中的果子,也不知道李承琸有没有什么办法,不然裕王殿下想进孟家门,恐怕还要很久。
  第二天一早,孟兴逸和白氏先去游山玩水了,孟雪娇早就习惯了,自己跳起来也打算出去逛逛。
  换了衣裳留秋暖守在屋内,她也懒得带人——自从展露了武艺后,屋里这些丫鬟倒是对小姐放心了不少,她打算去后山看看。
  本来想感慨一句物是人非,没想到居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是慈济。
  小居士似乎等她多时了,也不意外,对她微微颔首,笑道:“又见面了。”
  “总觉得咱俩可真有缘,”孟雪娇笑道,“总是能碰见你。”
  慈济目光微微一闪,坦然道:“今日我是来寻女郎的,可否借步一谈?”
  孟雪娇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我想问女郎几件事?”
  “你对六殿下之心,我已经知道,”慈济道,“我可否知道女郎曾经恋慕过谁?”
  这话其实是很冒失的,但慈济却一副要追根寻底的样子,孟雪娇反而笑了。
  “是殿下告诉你的?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想到了那么多。没什么本来的心上人,是他莫名其妙杜撰出来的,我还等着见面和他说清楚呢。”
  慈济愕然,半晌缓缓道:“那女郎怎么知道他中毒,又为什么要维护他?”
  孟雪娇还以为是李承琸要问的,这个问题就有点棘手了,她想了想,这样说。
  “因为我梦到了。”
  “在梦中,我也遇到了殿下,蒙他相救,醒来仿佛前世,所以我就想去见见他,他可能不信,但真的是这样。”
  孟雪娇不想说更多的谎言,她可以推到孟兴逸身上,也可以用别的说法,但她觉得,重生之说虽然玄妙,但说不定更合李承琸的脑洞。
  事实上,她还真猜对了。
  在孟雪娇对出来了不少细节后,慈济心中越来越亮堂,重生之说固然玄妙,但他看了那么多神异本子,很能理解的!
  这反而证明,他和孟雪娇是天赐的姻缘。
  慈济心中一片美滋滋,面上面前维持住了云淡风轻。
  “那我也要给女郎讲一个故事。”
  “周后对长子珍爱异常,可长子却体弱夭折,偏偏那段时间陛下很忙,以至于周后竟然喜欢上一个宦官。”
  “若是别的妃嫔宫女,陛下也能理解,可他自认对周后珍重喜爱,周后却报以变心,陛下就怒了。”
  慈济微微仰头,声音中不自觉带出来凉意:“偏那阵子,宫里出了流言,说皇后娘娘喜欢的是个假太监,甚至六皇子都是假龙子,虽说周后否认了,可这种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那陛下就没有去查查?”孟雪娇声音也不自觉绷紧,“这应该很好查清吧。”
  “自然是查清了,”慈济轻嗤一声,“不然六殿下也不是六殿下了,但陛下从此心有芥蒂,他做不出来杀亲子的事,却也不让他好过。”
  “直到慧果寺方丈以天启之说劝了陛下,又在父子之间周旋,最重要的是,慧果寺之前真有位日日为父祈福,居然救了父亲一命的孝子,方丈称六皇子命硬,不如让他给陛下挡灾,才救了六皇子一命。”
  慈济道:“女郎可要想清楚,六殿下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永明帝年纪一日大过一日,而李承琸却正当壮年,永明帝迟早会对这个不讨喜的儿子下手,所以李承琸必须夺位。
  慈济眼睛极黑,以后没注意过,孟雪娇才发现他和李承琸居然眼型十分相似,她忽然笑了,眼睛却仿佛洞穿了李承琸内心:“差一点我就以为,慈济你是六殿下了。”
  “这有什么,”孟雪娇轻描淡写道,“不就是走一遭么?”
  她曾经还遗憾过,没能陪李承琸走过最难的那一段路,现在能有这机会,她怎么会退缩。
  慈济居然笑了,春溪破冰,云光乍现也不过如此。
  “那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女郎。”
  他取出一个小小的瓶子递过去,声音微沉:“这是番草的汁液,西域那边很多大晋没有的药草,番草汁液色泽暗红,涂在脸上,风雨不毁。”
  他说:“六皇子肖似周后,只能易容以自保。”
  孟雪娇沉默了。
  她抬眼看着慈济,忽然一切都有了答案,为什么慈济出现的总是那么神秘,为什么慈济对她意外亲切。
  因为那都是李承琸。
  难怪小居士总是能赶到。
  李承琸心跳如雷,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他嗓子发干,也不知道自己在祈求什么。
  他想伸手去拿那个瓶子,指尖碰了一下,又猛地缩回,反而是孟雪娇笑了。
  “那这样就简单了。”
  “啊?”
  知道自己欺骗在前,做好了这一关不好过准备的李承琸愕然抬头。
  “这样的话,我娘会很喜欢你吧,”孟雪娇说,“我娘喜欢你,那其他都很简单了!”
  她在某一瞬间的确尴尬,可后来想了想,这也没什么嘛,反正还是李承琸。
  倒是上辈子的摄政王殿下,原来一次次欲言又止又被自己打断,还半夜苦闷说骗了自己,就是因为这个啊。
  她连毁掉孟府的幕后推手是李承琸这种都猜测过了,现在发现只是易容而已,实在是松了口气。
  不过还有一件事——
  “你应该易容技术很高超吧,”孟雪娇兴致勃勃道,“殿下是不是也精通描眉、梳妆呢?”
  殿下的确精通,并且凭着这手手艺,不但搏得了心上人的喜欢,还搏得了未来岳母的喜欢。
  容关焕发,被简单修饰后就仿佛年轻了十岁的白氏对这位来提亲的青年才俊实在是越看越喜欢,而这张脸越看越熟悉的孟兴逸还没有试探,李承琸已经自报家门。
  白氏惊呆了。
  然而孟雪娇拿出来许久未用的装娇花功力,好好撒了一顿娇,白氏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答应下来了呢?
  而知道更多的孟兴逸只是深深看了李承琸一眼,没有阻止,反而给自己大哥写了封信。
  他觉得,大哥可能现在得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