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一杯
  光怪陆离的梦境,在脑海中不断放映着。
  昭音猛地睁开眼睛。
  窗外雷声大作,大雨瓢泼。房间里一片漆黑。
  好可怕。
  昭音皱了皱眉。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了。之前在北巷的夜晚,每次从噩梦中醒来,她便会把客厅的,浴室的,卧室的灯全打开,然后一个人坐在床上,平复心情。
  然而终究,即使是在亮堂的房间里,即使会逐渐遗忘梦境,那种恐惧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缠得她再也无法入眠。
  昭音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自己还是这么弱。
  怎么办?好想去找威远。在他身边就觉得安全。
  但是威远肯定已经睡了,吵醒他不太好。
  正在昭音想要拧亮床头柜上的台灯时,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天空,一瞬间使人以为此刻是白昼。
  下一秒肯定是巨大的雷鸣。
  昭音倒吸一口冷气,再也管不了那么多,掀开被子,抱着枕头跑下了床。
  今夜雨还真大,搞得人睡不好觉。威远迷迷糊糊中听到窗外一声巨雷。
  不仅如此,他还听到房间门口一个沙哑而带着委屈的声音:“老大。”
  威远看向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威远在黑暗中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怎么了?”威远觉得稍微清醒了几分。
  “我怕。”昭音的声线带着半分慵懒,半分委屈。
  威远轻轻笑了一声,往边上挪了挪,对昭音说:“来吧。”
  昭音得到了允许,便迅速跑上床,钻进被窝,觉得终于安全了,这才轻松地叹了一口气。
  闪电再次划破天空。威远看到了昭音脸上安心的表情。
  “小笨蛋。”威远温柔地刮了一下昭音的鼻子。
  “我还做了噩梦,吓死了。”昭音委屈地撅着嘴,语气里带了撒娇的意味。她没睡醒时的声线,慵懒而随意。
  威远侧躺着面对昭音,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轻拍着昭音的脑顶,“什么梦?”
  “走廊两边有很多门,我一扇一扇打开,里面都是漆黑一片。身后还有东西在追我,但我不敢看是什么。”昭音给威远讲着自己尚且记得的梦境。
  隆隆的雷声再次响起,昭音下意识地往威远这边靠了靠。
  罢了,管他的。
  威远伸出手臂环住昭音,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昭音脑袋乖乖地靠在威远怀里。这种温暖,这种安全感,足以抵御任何黑暗的梦境。
  管他呢。
  昭音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了威远的腰。
  “睡吧。别怕。”威远轻声对她说。
  “晚安。”昭音安心地闭上眼睛。窗外肆虐的雷雨,仿佛与她再也没有了关系。
  昭音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而沉稳,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抖了抖胳膊。
  威远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勾了勾嘴角。
  这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昭音褪去全部伪装后的样子。
  昭音一直以来,对外界表现出来的,都是淡然面对恶意,冷静处理问题,仿佛坚强得刀枪不入。
  只有威远知道她最真实的样子。
  威远记得,昭音和王家剧团表演的那一天,演出开始前,在房门紧闭的化妆间里,他看着昭音画好了妆,换好了衣服,站在门口,脑袋轻轻靠着墙,安静地垂着眼睛,看上去很累。
  然而时间一到,负责人一打开化妆间的门,昭音便马上站直身体,整个人显得元气满满,友好地微笑着,与门外的大家挥手打招呼。
  她就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一路从化妆间走到后台。
  后来,舞台上的她,更是活力四射,光芒万丈。而此刻,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诚实地告诉面前的威远,她很累,她怕黑。
  威远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他明白世事无常。但是此刻,看着怀里的人,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恨过香邦。
  如果不是他们的迫害,导致乔家的没落,那么如今,他便可以毫无顾虑地保护想保护的人,承诺想承诺的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威远叹了口气,搂紧了怀中睡得安稳的人。雨夜,屋外喧嚣,屋内却是一片静谧。
  --------------------------------------
  转天早晨,昭音从床上坐起身,打了个哈欠,胡乱揉了揉脑袋。
  这已经是她第四次和威远睡在同一张床上了。
  身边的人已经走了。只留下床单上淡淡的皂香和浅浅的睡痕。
  再不快点,训练就要迟到了。她飞快地下床,跑回自己的房间,洗漱,换衣服,然后对着镜子,蓬松地扎起一个高马尾。
  昨天好像是打算,今天晚上去东巷喝牛肉汤。
  想到这里,昭音情不自禁地绽放了一个笑容,似乎对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有了期待。她顺手从桌子上抓了一块面包,又从冰箱里抓了一瓶冰牛奶,便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早啊,丫头!”训练场附近,亦爵迎面走来,打了个招呼。
  “早,前辈。”昭音对他笑了笑。
  “听说演出很成功啊。”亦爵的语气中带着赞许。
  “反正我尽全力了。”昭音淡然回应。
  亦爵趁机发出了邀请:“晚上要不要庆祝一下,一起吃个饭?”
  昭音郑重地拒绝:“不要。”
  亦爵撇了撇嘴,“你对我还是这么无情。”
  “当然,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昭音客气一笑,与他挥手道别,“我去训练了,再见。”
  “别太辛苦。”亦爵提醒了昭音一句,又目送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太难了。
  昭音就这么保持着客气但疏离的距离,让他一点也无法靠近。
  亦爵皱了皱鼻子,挠了挠头,转身走开了。
  雨过天晴,今天天气很好,昭音心情也好,非常非常好。
  虽然昨天半夜雷雨大作,吵得她还是没睡饱,但今天一整天,她的精神却是出乎意料地好。
  训练进行得很顺利,与忆香前辈的工作,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效率。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昭音期待地跨上昼影,一路奔向东巷。
  时隔多日,终于又要喝到心心念念的牛肉汤了。
  还是那家熟悉的小店,同样的温馨,同样的宾客满座。
  “姑娘,好久没见你过来了。最近还好吗?”老板娘友好地笑着,关心地问昭音。
  “挺好的,确实好久没来了,”昭音仰起期待的小脸,说道,“麻烦给我一碗。”
  “好嘞,稍等哈。”老板娘笑呵呵地应着。
  昭音轻轻勾起嘴角,托着腮,环顾着这间小小的店。
  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昭音皱皱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刚刚走过去的那个人,好像是薇拉。
  真是晦气,打扰人吃饭的好心情。昭音一边想着,一边翻了个白眼。
  “牛肉汤来啦,姑娘,”老板娘端着满满一碗牛肉汤,轻轻放到昭音面前,嘱咐道,“小心烫。”
  “谢谢!”昭音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
  熟悉的口感,熟悉的味道。筋道的牛肉,浓厚的汤底。结束了劳累的一天,再吃顿美食,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事了。
  如果吃完饭回家,再能好好睡一觉,就更满足了。昭音想着,今天晚上,总该能达成这个心愿了吧?
  她心满意足地吃完了一整碗,结了账,与老板娘寒暄了两句,便走出店门,牵上昼影,准备回家。
  往前走了没几步,还没跨上马,昭音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带着不确定的声音:“昭音?”
  昭音回过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面前的人漂亮的浅棕色长卷发,与左眼下方淡淡的泪痣。
  是小七。
  小七看到昭音转过头来,终于发现自己没有认错人,便瞬间绽放了甜美的笑容。嘴角边的两个小梨涡,明媚动人。
  “小七,这么巧?”昭音对面前站着的,当年在孤儿院最好的玩伴,绽放了一个美丽的笑容。
  小七比昭音大半年,当年在孤儿院,与昭音玩得最好。后来在小七十六岁生日那天,被孤儿院卖到了东巷。自此以后,昭音再也没有见过小七。一直到上次和威远在南巷,参加承阳的婚礼时,才偶然遇到了已经七年多不见的小七。今天,更是巧合地,又在这里碰了面。
  “可不是!我正好路过,就看见了你,”小七走上前来,轻轻抱了抱昭音,“你说说,咱俩是不是有缘份?”
  “还真是。”昭音也笑着回抱了小七。
  小七松开昭音,期待地问:“你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
  “我刚吃过。”昭音回答。
  “哎呀,那真是可惜。”小七撅着嘴,柳叶眉微微皱起,思考了一会儿后,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对昭音说,“那不如这样?你要是不着急回去,咱们一起喝一杯?”
  “好。”昭音爽快地答应了。
  “太好了!我来带你去一家很好的酒吧!”小七开心地拍了拍手,又指着不远处说道,“那边的地盘我都混熟了,你就乖乖跟着我走吧。”
  昭音笑了笑回答:“暂且相信你。酒不好喝,我可是不会付钱的。”
  “相信我!走吧走吧!”小七说罢,便上来挽住了昭音的胳膊。
  昭音一手被小七挽着,另一手牵着昼影,跟小七一起,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