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助
  这天的日常训练,好不容于熬到了中场休息,昭音捂着肚子迅速退出训练场,坐到了不远处的树荫下。
  “喂,丫头,”沁宁走上前来,看着昭音的样子,关心道,“你没事吧?”
  昭音皱着眉,挤出一句话:“胃疼。”
  “很疼吗?”沁宁坐到昭音身边,轻轻帮她揉了揉肚子。
  “挺疼的。”昭音靠在树上,脸色都变得苍白。
  “别撑着了,我一会儿帮你请假,你回去歇着吧。”沁宁心疼地说。
  “好,”昭音点点头,“谢谢。”
  然而很快,她的症状变得越来越严重。她整个人疼得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珠,为了稍微缓解一点,她干脆不再坐着,而是蜷起身体,躺到了沁宁腿上。
  “这么疼吗?”沁宁看着昭音越来越痛苦的表情。
  “越来越疼。”昭音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力气。
  沁宁想了想,干脆拍拍昭音的肩膀,“走,去医院。”
  急性胃炎。
  昭音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好在没什么大事,开了点药,注意饮食,多休息。
  等药的时候,沁宁坐在昭音身边,不解地问她:“你这几天吃坏了肚子吗?”
  “我胃一直就不太好,”昭音告诉沁宁,“因为我饮食习惯不好。”
  冷的热的,煎炒油炸,昭音从不注意,向来是一起下肚。
  “哎,”沁宁一边心疼,一边嫌弃,“自作自受啊。”
  “谢谢你陪我来医院。”昭音客气地对沁宁道谢。
  “别这么客气行不行?”沁宁惊恐地睁大双眼,“听得我浑身发毛。”
  “好好,”昭音虚弱地靠在沁宁肩上,笑了笑,“下次不敢了。”
  拿了药,沁宁直接送昭音回了公寓。
  昭音的胃比刚刚好了一些,却还是嘶嘶啦啦疼得不轻。她微微弯着腰倚在沁宁身上,借着沁宁的力慢慢走着。
  而这一路上,刺耳的声音竟是快速地跟了上来。
  “她刚从医院出来啊。有人说看到她去打胎了。”
  “谁的孩子?”
  “肯定是帮她操作成绩的人啊。”
  “真不厚道啊,拿完第十刃,就无情地把孩子打了。”
  ……
  “喂!”沁宁实在忍无可忍地想要开口。
  昭音一把拉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没有用的,只会掀起更大的波澜,然后把无辜的局外人沁宁也吞进去。
  沁宁顺了昭音,毕竟她也不想在昭音生病的时候,惹出更大的麻烦。但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低声咒骂了一句。
  “好了好了,”昭音轻声劝着她,“别理他们。”
  “这真的太过分了啊。”沁宁这回是实打实心疼昭音了。她明明亲眼看着昭音胃疼,亲自陪着她去医院,亲手替她拿了治肠胃的药,现在竟然听到了打胎的疯言疯语,荒诞得没有任何理由。
  难道昭音做什么,大家都不会放过她吗?
  “别生气。”昭音笑了笑,反而劝起了沁宁。
  沁宁眨了眨眼睛。自从昭音加入军团,就一路被传言追着跑。而这才短短两天,又从新兵十刃庆祝会,大家光明正大冷落她,到现在传这种对年轻女孩子伤害很大的谣言。昭音心里该有多委屈?
  沁宁把昭音一直送到公寓楼下。
  昭音开口道:“我自己上去就行了。谢谢你。耽误了你这么久,快回去吧。”
  沁宁听得一阵阵恶寒,“死丫头,你以后再这么客气,我真的要揍你了。”
  她总算了解了昭音与谁都客气疏离的原因。这个世界,完全没有善待这个和她同龄的姑娘啊。
  昭音感激地笑了笑,“我现在是病号,脆弱得很,您就宠着点我吧。”
  “好好,”沁宁嘱咐昭音,“快上楼吧。别忘了按时吃药。”
  昭音点点头,“明天见。”
  她一步一步上到顶楼,来到自家单元门口,用钥匙拧开了门。
  胃还是疼得不轻。昭音进了家,洗了手换了拖鞋,吃了胃药,便裹了个毯子,盘腿坐上沙发,靠着沙发背,仰头望着天花板。
  牛奶喵喵叫着跑过来,跳上沙发,蹭了蹭昭音,便在她身边缩成了一个小团,安静地睡去。
  昭音看着牛奶,不禁羡慕这种简单的生活。吃吃睡睡,和主人亲昵。
  她的生活从未如此简单,即使是本该单纯的童年,她已经在孤儿院那个小社会里沉浮了。
  她一路承受了太多东西,那些过往的经历,已经变成了她身上的铠甲,如今使她可以刀枪不入。只是有些时候,刀子趁着她脆弱,还是会从铠甲最薄弱的地方捅进来,伤得她鲜血淋漓。
  现在就是那样的时候。
  她的胃一会儿撕裂一般,一会生绞一般地疼着。她已经静静等了这么久,却是完全不见好转。也许很多疼痛,终究是无法好转,只能这样慢慢习惯,与其共存一生。
  这种摆脱不掉的疼痛,让人很烦躁。
  昭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带着微微的颤声,继而无力地低下头,把脸埋进了手里。
  威远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手里拿了一个盒子,一进门,便看到正前方的昭音盘腿坐在沙发上,深深地把脸埋进双手。那种孤独又无助的感觉,威远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
  昭音听到有人回来,便抬起了头。
  威远以为她会满脸泪痕,但是没有。她只是脸色很苍白,似乎是哪里很痛,不知道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
  “老大。”昭音打了个招呼。
  威远点点头,拿着盒子走到她身边坐下,问她:“你去医院了?”
  威远知道她去医院了。昭音不敢想象他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那些闲言碎语,能传到她耳朵里,肯定也能传到威远耳朵里。
  “嗯。”昭音点点头。
  “怎么了?”威远问她。
  “胃疼。”
  “现在还疼?”
  “疼”。
  “一会儿我去买点清淡的回来。”威远对她说。
  “老大,”昭音的语气中带了深深的无力感,“对不起。”
  她真的把威远害惨了。
  他们之间的绯闻,已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这种污言秽语,对她一个清白的年轻女孩子来说,是巨大的伤害。但是对一路艰难地走到今天,无污点,无绯闻,无花边的威远来说,又何尝不是伤害?
  而威远本可以避免这些伤害的。是她昭音硬生生地把威远卷了进来。
  她真的很愧疚。这些对她好的人,最终竟都是这样的下场。
  威远却是淡然问她:“对不起什么?”
  昭音直视着威远,张张嘴,组织着措辞,却依然觉得说出口很艰难:“我……都怪我,你才……”
  “昭音,不是你的错,”威远告诉她,“别多想。”
  “可是我连累了你,”昭音垂下眼睛,自嘲地笑了笑,“现在都害得你脱不了身了。”
  “你没连累我,”威远依然很淡然,“我有我的选择。”
  昭音垂着眼睛继续沉默着。也对,说到底,别人的选择,不论是伤害她,还是亲近她,她都无法改变。
  “别瞎想了,”威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把盒子放到她腿上,“那天做的东西寄过来了。”
  昭音眼睛一亮,“是吗?”
  她打开盒盖,盒底铺着一层彩色的碎纸屑,上面放着两个陶瓷碗和一个陶瓷招财猫。
  “哇,”昭音不可思议地举起招财猫,“烤完火竟然这么漂亮。”
  “嗯。”
  “尤其是鼻子,简直是点睛之笔。”昭音双唇疼得没有一丝血色,却依然坚强地开了句玩笑。
  威远看着她苍白的笑容,心里一疼。
  昭音把招财猫递到威远手里,又拿起两只碗,一只蓝色的是威远做的,另外一只绿色的是她做的。
  “真漂亮。”昭音感叹。
  “你想用哪个?”威远问她。
  昭音仔细打量了一下。蓝色的那只做工更精致,颜色也更漂亮。
  威远的手艺,比她高太多了。
  “我想用你做的这个。”昭音举了举手里蓝色的碗。手艺高有什么用,做出来的东西还不是会被她霸占。
  “好。”威远接过碗,起身把两只碗放到碗橱里,又把招财猫放上角柜。继而,他拿了暖水袋,灌上热水,过来递给昭音。
  昭音顺从地接过来,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我去买饭,”威远告诉昭音,“很快回来。”
  昭音鼻子一酸,说了一句:“那你快点回来。”
  威远明显听出了这句话里带着的哭腔。
  这种无助感,他从没在昭音身上见过。无论是之前受了伤,被冷落,被排挤,还是被怀疑,她都没有这样过。
  有时候小小的病痛,足够让人脆弱。
  威远重新坐到她身边,伸出手扣住她的后脑,直直地望着她的双眼。
  “我很快就会回来。”威远温柔而坚定地承诺。
  昭音瘪了瘪嘴,眼圈红了一下,终是忍住了没有哭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威远也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昭音的后脑,嘱咐了她一句:“暖水袋放好。”便出了公寓门。
  昭音慢慢靠上沙发背,视线转移到角柜上的招财猫身上。白胖的招财猫,眯着眼睛咧嘴笑着,举起一只手,仿佛在告诉她,别担心,很快便会有好运。
  有没有好运,昭音倒是不知道。但是,在她偶尔像今天这样脆弱的时候,一丝小小的温暖便足以帮她撑过去。
  只要这样,她就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