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业尚未成
  形骸忽然断喝道:“我意已决,休要多言!你们若执意不走,我动手赶人了!”那四人被他气势所慑,脸上表情惊疑不定,都退出了小屋。
  葬后卿淡然道:“你是怕他们也被妖母操纵?”
  形骸道:“我此行是为了救我一位义妹,不久之前,我见到了她。她被妖母迷惑得很深,我怕我...救不了她。我不能再让其余无辜之人受牵连。”
  说到此处,他闭口不言,心想:“若真救不了她?我该怎么办?当真杀了烛九?可烛九之所以利用正神宝珠统治人心,确确实实是为了远大的理想,为何正义的大业。她并未用这正神宝珠谋取私利、贪图享乐,我从未见过比她更勤政更辛苦的君主。苍天,苍天,你就如此对待她么?对待这么一位志向高远、大公无私的好姑娘?”
  形骸见过死得更冤的人,也救过罪孽更深重的人,生与死对善恶之人都一视同仁,他很快便已下定了决心:“杀了烛九,总好过任由她替妖母作恶。”
  烛九说,是形骸对她的爱置若罔闻,导致了她的堕落。形骸却觉得这与男女之情无关,而是因为她引起了那疯狂女娲的兴趣。或许形骸亏欠了她,作为弥补,形骸将救她脱离这苦海。
  无论用怎样的手段。
  葬后卿道:“我知道那妖母在何处。”
  形骸心头一颤,抬头道:“在哪儿?”
  葬后卿道:“在归真平原,那地方也在风行国度之内,离此往南,大约千里之遥。”
  形骸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葬后卿道:“徐谋图死后,我捉住了他的魄,他仍记得在哪儿被妖母奴役。”
  形骸甚是吃惊:“妖母绝不会放任奴仆的魂魄吐露她的行踪,这位葬兄竟能破解她的手段?”他翻身而起,道:“多谢,我这就动身。”
  葬后卿道:“我亦须前往。”
  形骸停在小屋门口,并未回身,问道:“为什么?”
  葬后卿道:“有人命令我如此,而且我不打算半途而废。”
  形骸心想:“这位葬后卿深不可测,乃是乾坤中的异数,又是何人能命令他?”随后,他登时醒悟,道:“葬后卿?葬后卿?莫非....莫非你的主使是亡神后卿?”
  葬后卿道:“正是。”竟无丝毫隐瞒之意。
  形骸暗忖:“为何我早先并未想到?”他记得当初在将首迷宫中,遇见了一只紫鹤,那紫鹤自称是后卿的使臣,特来相助。他还记得那紫鹤提到过后卿的帝国中有一位小皇帝,十分关切自己与将首的纷争。这葬后卿亲至险境,绝无可能是皇帝之尊,但已功力而言,他绝不在万夜皇与拜登之下。
  形骸捏紧拳头,过了片刻,复又松开,他道:“后卿找那妖母所为何事?”
  葬后卿说道:“命我查清妖母身份,随后将她除去。”
  形骸道:“他为何以为你能办得到?”
  葬后卿道:“他命我设法办到,我无法理解亡神,但这一路上,我有不少偶遇,逐渐认为此事并非不可为。或许亡神早就预料到这些进展,又或许纯粹是我运气好罢了。”
  形骸点了点头,道:“就这样吧。”
  葬后卿道:“你信得过我?”
  形骸答道:“你总比郑千山他们可靠些,也好过我孤立无援。”
  葬后卿道:“我一直信得过你。”
  形骸笑道:“葬兄真会说笑。”
  葬后卿道:“我这人从不说笑。”
  两人走出小屋,形骸这才发现他们已回到了风行神针处,这小屋位于那通天的神针之下,四周仅有微风。
  秋水神龙变作一俏丽冷漠的女子,站在一浮云飞毯上,另有一支风行元灵的军队跟随在后。那军队中全是一种叫做雪女的元灵,在世间极为罕见,体型高而纤瘦,各个儿高及一丈,相貌端庄,身穿冰甲,手持冰矛,数目约为千人。
  秋水神龙道:“孟行海,我听说你救了我国不少臣民,杀了妖母教的爪牙,还找到了妖母教的下落。”
  形骸道:“我可办不到,是这位葬兄与其余四位同伴所为。”
  秋水神龙道:“总而言之,元龙大人果然慧眼识人之能,你们也果真不负众望。那归真平原是荒芜之地,无山无云,连风行元灵也不愿在那儿定居。我万万想不到妖母教的老巢竟在那里。”
  形骸道:“神龙过奖了。葬兄与我正要赶去。”
  秋水神龙动了动手指,说道:“这是风鲧之军,是我麾下精锐近侍,共一千之数,皆由精挑细选的雪女组成,她们每一人至少相当于第六层的龙火贵族,其中高强者更可比肩第八层的神龙骑,只是她们体质特异,只能生存于极寒之地,故凡世间难得一见。”
  形骸与葬后卿朝这风鲧军众女子鞠躬行礼,众女子好似冰石,不为所动。
  秋水神龙道:“还请你二人领着这支兵马,去剿灭那妖母。”
  形骸闻言一愣,道:“这是北冥大人的意思?”
  秋水神龙道:“大人很忙,我便替她决定了。”
  形骸道:“既然并非北冥大人之命,恕我不能答应。”
  秋水神龙喝道:“你这是何意?”
  形骸道:“妖母厉害,非人多所能取胜,我和葬兄各有保命之法,无需她们相助。”
  忽然,一雪女将领大声道:“你自以为是,居然敢轻视我们?我们姐妹联手,便是无形仙灵也能杀得。”她身边另一雪女道:“自古唯有我们看不起凡人,如今凡人竟看不起雪女,真是胆大之至!”又一站在前排的雪女道:“你二人自诩有功,但也别得意忘形了!”
  秋水神龙飘临,对形骸耳语道:“妖母教是大人的心腹大患,我若能替她除此灾祸,大人必会对我看高一眼,可若是我什么都不做,她便觉得我可有可无,不值得重用。孟行海,此事已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形骸道:“那妖母法力无边,你们人数再多,也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
  众雪女竖起柳眉,面如寒霜,已然动怒,形骸这才发觉她们长得尽皆一样。
  秋水神龙叹道:“孟行海,你还没明白么?这儿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若我不准许,你可用不了那风径,也到不了那边。况且我已知道他们在归真平原上,你对咱们已经没用啦。”
  形骸思索不答,葬后卿道:“全听神龙所言便是。”
  秋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正该这样行事。”
  风鲧军漂升在天,形骸叹了口气,与葬后卿赶上她们,众人踏上一处风径,如雷电般飞远。
  韦腾龙等四人遥望大军远去,韦腾龙叹道:“孟大侠终究还是嫌我等累赘。”
  郑千山说道:“不,他只是不忍心我们白白丧命。”
  托娅道:“他这么想,不就是觉得咱们毫无用处么?”
  吴云寒道:“他们二人屡次救我们性命,他们的话,我们不能不听。”
  韦腾龙道:“然而我们就这样回去,族人们会怎么说?”
  吴云寒扬眉道:“还能怎么说?我们创造了奇迹,我们的故事必将被人们津津乐道,流传在吟游诗人的歌谣之中。”
  韦腾龙道:“不,不,他们会说,我们是贪生怕死,半途而废之辈,抛弃了救命恩人,为了享乐与荣誉逃回了故土。也许我们会受到歌颂,但更多知情的人会嘲笑我们,唾弃我们!”
  另三人不禁抬起了头,韦腾龙沉声道:“为了荣耀。”其余三人也齐声道:“为了职责。”四人伸出右手,叠在一块儿,往下一压,随即松开,再拿出铁管与定风珠,踏入风径之中。
  .....
  风径疾行不久,落在大雪山上。形骸望向前路,见山的那一边是一望无际、白雪皑皑的平原。形骸道:“我们到了?”
  一雪女说道:“正是。”
  形骸问:“为何这儿如此平静?在风行神针附近,岂能无风无雷?”
  那雪女转过身,说道:“归真平原是最诡异之地,对风行元灵而言最是可怖。此地无风,甚至无呼吸之气。平时风行元灵来此,决计活不过一时三刻。”
  形骸道:“为何风行国度内会有这等地方?这就像大海中一处枯竭空地,委实毫无道理。”
  雪女道:“梦海之中,本就毫无道理可言。”
  叶娜迦笑道:“对我可没用,我们仙灵可不会窒息而死。”
  雪女道:“若不是定风珠,你在这儿早死了千百次了。”
  叶娜迦甚是气恼,哼了一声。
  形骸皱眉道:“这平原如此广大,我们又全然不知妖母教究竟在哪儿,总不见得憋住呼吸,一寸一寸土地找过。”
  葬后卿道:“我可不用呼吸,只是搜寻起来,耗时不少。”
  雪女摇头道:“数千年来,我们曾无数次从千丈高空俯视这荒芜大地,这儿连一座山都没有,妖母教的老巢,无论是庙宇还是小屋,绝无法隐藏形迹。”
  又走来一雪女道:“凡人,是不是你搞错了?”
  葬后卿道:“不会。”
  形骸笑道:“葬兄办事比我牢靠得多,我会犯错,他是万不会弄错的。”
  众雪女从腰间取出一水袋,水袋中流出透明清澈的水,形骸只觉得这水远比寻常的水更清,仿佛无形的空气一般。雪女张口一吸,那水流入她们口中。
  形骸奇道:“这是美酒么?”
  一雪女答道:“这叫风液,乃是如水般的风,只需喝上一口,便可在密不透风之处呼吸上数月而无气绝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