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过眼神
  陈辰并不知道坐在他身前的女子此时心中的感受,是即将要逃离魔窟的欣喜还是有哪怕一丝丝不舍?毕竟她虽然是桑吉的战利品,但桑吉并未将她当成奴隶看待,而是付出了真心。
  不过无论她是什么想法都由不得她来做主,因为你得回噶玛了。
  虽是夜里,但月色如水,所以寻路还是不成问题的,在离开霞扎势力范围后,他换到了五百骑中间,以防有暗箭伤人。
  斥候自然是有的,三家都有,三家都是各取所需,霞扎家要摸清一路上的危险、达丹家要得到消息,最紧张的应该是噶玛家。
  浩浩荡荡的五百骑向着噶玛而去,之前没有任何迹象,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去了,怎能不紧张?谁也不知道霞扎家这几天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啊。
  走得并不快,并未全力奔驰,因为要留给噶玛家足够的判断时间,免得其误判形势。路也很远,毕竟一百多里呢,所以渐渐夜深了。
  终于,有斥候回报,噶玛家已经发了警告,不允许再往前,而且噶玛家的兵马已经集结。
  “曲珍,你父亲的戒心很强呢,我想知道当他知道最疼爱的女儿将要回到他的身边时,是否会高兴万分?”陈辰骑在马上,对着后背与他贴在一起的噶玛曲珍说道。
  桑吉念念不忘的人名叫噶玛曲珍。
  曲珍并未开口回答。
  他举起了手,示意全都停下。然后对着斥候吩咐了几句,接着便下了马。
  估计要等挺长时间,骑在马上很累的,所以下马来休息。
  他的小伙伴们此次与他一同来的只有孙恒一人,毕竟人多碍事,所以让其全留在家里。孙恒则是一直骑着马陪在他的身旁。见他下马,孙恒也下了马,陪着他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你果真是一人去?是有些危险的,还是让我陪你一起去吧。”
  陈辰呵呵一笑:“你去能起啥用?哪怕是这五百人全去也不顶用啊,到人家的老窝里去,若人家真有杀心,不都是送死么?”
  孙恒吸了口气,神情有些焦急。“要不……这个曲珍很重要,你可千万记得不到最后关头别放手,留她在手上,或许能保险些。”
  说完后孙恒一拍脑袋,懊恼道:“这些事你自然想得比我透彻,哪还要用我多嘴?”
  陈辰拍着孙恒的肩,继续呵呵笑着:“不要紧,我是给他送女儿回去,他得了失心疯了要杀我?况且就算交战,还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呢。”
  “可是……”孙恒疑惑道:“你把曲珍送回去,噶玛家的赞普有可能会明白咱们的意图,他能安心的放你走?我们之前商议过,对这一点很不明白。若是噶玛家不想乱战,一定会把你留下当作后手的,可你对此却很笃定不会如此,不知你从何处有这信心?”
  陈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大拇指晃了晃,那鲜红的扳指也随着晃动滑动了几下。
  月色朦胧,鲜艳的红变成了暗红,看起来竟有几分渗人之感。
  当时在商议到这一处时,他直接略过了,因为此事涉及到雷方。
  孙恒眉头皱了皱,没有接着问下去。
  陈辰的手上已经很久不戴饰物,就连原本的金戒指都取了下来,此时手上忽然多了个东西,显然是跟今晚之事有关。
  他对于陈辰的底细知道的一清二楚,几乎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人。既然跟噶玛扯上关系,那么这枚扳指显然不是他的,而是别人给他的,他不想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
  “我会在这里等你,你不回来我便不走,若你有意外……”孙恒顿了顿后继续道:“我便竭尽一切!”
  竭尽一切要干嘛?孙恒没有说,但陈辰明白。
  ……
  又过了好一会,先前的斥候,也可以称作是使者,终于再次回来,低声跟陈辰说了几句后,陈辰便跨上了马,与曲珍仍是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独骑向前行着。
  前方有人在等着他,来自噶玛的骑士。
  使者去时,他要求使者告诉对方,自己是送曲珍回去的。若对方不愿接便一拍两散,若愿接便派人过来。
  噶玛的人显然不会拒绝失而复得的赞普女儿。
  很快便见到噶玛的一队人马,陈辰便算彻底落入别人的手中,自此生死由人。
  虽然知道对手不会怎么样,但仍是有些紧张,所以不由搂紧曲珍的腰,将这个人质牢牢控制住。
  耳畔是曲珍与噶玛骑士们叽里哇啦的对话,他一句也听不懂。然后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语言天赋,先后在吐蕃也好长时间了,竟然没学会几句吐蕃话。
  这是不是也从侧面证明了,自己根本没想在吐蕃长留?
  曲珍对他的举动没有什么表示,一直到现在,这位吐蕃小娘子一句话都不曾跟他说过。
  但这个举动,显然说明曲珍还是知道轻重的。
  ……
  终于到了噶玛家的大营,其实与霞扎家没什么区别。若硬要说有,便是噶玛家旁边没有一座小山,而是多了一条小河。
  他骑着马跟着两个在前方开路的骑士缓缓行着,营地里并不安静,有很多人在举着火把,面色复杂的看着他。
  目光更多的落在他跨下的黑电上。
  这匹黑电曾是草原上最勇猛之人东赞的坐骑,此时在他跨下便说明这是他的战利品,就是说东赞是死在他的手上,由不得噶玛部落的人面色不复杂。
  到了大帐前,骑士阴着脸对他比划着,陈辰便下了马,搂着曲珍的腰走向有兵士掀开的门帘。
  大帐里灯火通明,挤着十数名面色各异的吐蕃将领,皆是披着甲,显然今晚霞扎的五百骑惊动了噶玛。
  陈辰扫了一眼,自己正对面的主位上是一个坐着的、双手撑在台子上身体微微前倾的中年吐蕃男子,此人最引人注目之处便是那如鹰一般的双眼,一眼看去总似有些慑人的精光。
  在中年吐蕃男的身旁是一个汉人。
  大概三十来岁的年纪,戴着文士帽,手执折扇,尽管天气不热甚至有些凉,但这人手中的折扇仍虽缓慢但不停歇的缓缓摇着。
  长相一般,面相有些富态。许是在吐蕃难得见到一个汉人同胞,此时这人一直在眯着眼若有若无打量着陈辰。
  陈辰站定后轻轻推了一把曲珍。
  “去吧,从此后,你再也不用与疼爱你的父亲分开了。”
  曲珍有些惊讶,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奇怪,这人为什么这么快便放了她?难道不想要她做人质了?
  陈辰并未留意曲珍,而是借着那一推之势稍稍扬了扬手。
  鲜红的扳指在火光的映照下很醒目。
  四目相对,片刻后若无其事的错开。但陈辰知道与自己对眼的那汉人看明白了,因为那人的眼睛陡然睁开,然后再次眯眼恢复如常。
  确认过眼神,找到了对的人?
  雷方两边下注,既然能怂恿起霞扎家与噶玛家差点决战,噶玛这边落下的棋子地位显然不会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