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友
  太阳已经露出了半张脸,映的浓雾淡了几分,周围的状况也逐渐分明,只是寒意并没有消退的迹象。
  远处的火把像人的鲜血,虽不明亮,却极其刺眼。
  火光在动。明明是温暖的东西,此时却不能带来任何暖意。不明军队一定是注意到了这边的战事,想参与进来。
  他们到底属于哪一方?
  寇震东眼见着手下兄弟们吃了亏,一马当先往安玲珑这边杀过来。紧接着,百十来个突厥骑兵跟在寇震东身后,刀刃直指安玲珑的头颅。
  没有相思扇傍身,安玲珑锐气并不消减,她从地上随手取了一杆长枪,飞身上马,迎上突厥人的弯刀。解决了周围敌人的护卫营士兵腾出手来,自发地在玉婵和季檀面前围成了弧状的队形。两方打的不可开交。
  远处的军队往这里奔来,听那奔腾的气势和震天的马蹄声,就知道来者人数众多。前后夹击,安玲珑绝望地想,此命休矣。
  看着季檀雪白的棉袍已经挂上了血色,想着他一个超然物外的谦谦君子为了她身处险境,安玲珑心里的内疚一浪高过一浪。
  远处的军队摇动着火把,很快跑到了安玲珑面前。铜盔,藤甲,金边马靴,头盔后面绑着一根黄色的绸带,这是南诏军队特有的打扮。安玲珑愣住了,心中疑惑,南诏军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首的统帅正是南诏大皇子阁耳智。他的大刀一挥,手下的将士们就大喊着往突厥人身上砍去,呼啦啦的,队伍连绵不绝。
  当中有个身形瘦削的将领,虽隐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但安玲珑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女将军。
  南诏军队中有女将?闻所未闻。
  仪国将士们见到援军赶来支援,士气大震,马上分散开,将队形由守变攻,巴不得多来几个敌人,出一出积攒了很长时间的恶气。
  相反,突厥人没想到会有人横插一杠子,顿时方寸大乱。他们的统领寇震东在数十个南诏猛将的围攻下被乱刀砍死。群龙无首,谁还有心思打仗,但凡还能逃跑的,都四散逃了。很多人在逃跑时互相踩踏,死伤惨重。
  地上到处都是尸体,仪国人的,突厥人的,横七竖八,纵横交错。鲜血还没流淌太远,就被冷气冻住,沾在铠甲上,将尸体和土地连在一起。
  突厥骑兵和南诏骑兵只追击了一小段路程,见雾气还未完全消散,恐敌人有诈,整军回来。
  头戴紫金头盔的大皇子阁耳智能让人马上认出来,其实就算不是因为头盔,他卓然威武的气质,也是鹤立鸡群的,只是相比于仪国的将军们,他还是瘦了些。
  阁耳智从马背上跳下来,对着安玲珑行了个平辈礼,说:“南诏皇子阁耳智拜见英王殿下。父王派我等前来助阵,任凭殿下差遣。”
  安玲珑客气地还礼,说:“早听说南诏大皇子是个威武的汉子,今日一见,果然!多谢大皇子出手相救!”
  阁耳智觉得安玲珑的话有些不大自然,明明他们见过好几次面,现在她怎么表现得如此疏离客气?或许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互相给个面子吧。这样想着,阁耳智笑起来,说:“兄弟有难,我们南诏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承蒙京城的时候英王殿下一直体恤照应,我们理应报答的。”
  京城的时候?什么叫京城的时候?怎么听阁耳智的口气,她和南诏人熟识?安玲珑一时想不明白,猜测最近又忘了很多东西。但此时不能明言,只能一笑置之。
  季檀凑了过来,将果陌儿从队伍里拎了出来:“你怎么在这儿?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敢跟来?”语气里不只是责备,还有担忧。
  果陌儿紧低着的头稍微抬了一下,瞥见季檀脸色比天气还阴冷,除了嘴里喷出的雾气,简直就要把人冻住,又缩回了脖子。
  原来是南诏尊贵的公主果陌儿。
  仪国没有公主,连郡主都少的可怜,更何况是这么水灵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小鼻子小嘴巴,显得乖巧懂事,只是肤色有一点儿暗。这么好的五官集中在一个人的脸上已经很难得,更何况举止大气不扭捏,天真自然。
  放在安玲珑这里,她心疼还来不及,这个混蛋季檀,怎么能这么对待人家小姑娘?
  等等,他们好像很熟悉,果陌儿似乎非常享受季檀的“欺负”。这是怎么回事?
  近来头常常晕眩,看来忘却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安玲珑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见季檀在果陌儿面前教育地没完没了,像个师长,她哥哥阁耳智也帮衬几句“叫你不要来,你偏不听”的话,怕小姑娘脸上挂不住,赶紧解围。她将季檀丢到一边去,对果陌儿说:“公主远道而来,鼎力相助,怎么好怠慢。前面就是平城,我们入城再叙。”
  果陌儿的脸色这才轻松不少,她双手抱住安玲珑的胳膊,撒娇说:“还是英王殿下待我好。这么长时间不见,我可想你了!”
  看来她和果陌儿也很熟。安玲珑暗自想,待会要好好问问玉婵关于阁耳智和果陌儿进京的事,她可不能在果陌儿面前露出什么不妥的地方。
  像是迎接各路援军一般,上午还浓雾蒙蒙的平成,下午就下起了鹅毛大雪,飞舞的雪花像白色的蝴蝶,纷纷扬扬地洒满每一个角落,天上地下,只剩下了纯粹的银白,就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地方,也很快被白雪掩盖干净。
  果陌儿才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呢!她一刻也不想呆在暖和的屋子里,将铠甲丢了,换上一件大红色的金孔雀大氅,满世界乱跑。
  原本她想拉着安玲珑一起出来,可是安玲珑头晕,眼前总是冒金星,身上懒得厉害,就推脱有事情要处理,没有跟着去,反倒是一向慵懒的季檀,往身上套了一件宽大的雪白的貂裘,插着手,悠悠地跟了出去。
  雪地上就多了两个人:小女孩大辫子上挂了一串细小的银铃铛,笑声比银铃声更好听,红色;大男孩一身的书卷气,稳稳当当缀在后面,白色。一红一白,很是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