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出了她?
  吴慎行吻着她,手指划过她热呼呼的脸颊,眼尖的他瞅见她衣领之下隐没着一条细长的链子,看着应该是纯金打造,以往他从来未注意过,是以他都不知晓她戴着的是什么饰物。
  出于好奇他的手指顺着链子往下轻刮,约莫在她胸口的地方摸到一处凸起物——
  忽然,她气喘吁吁地推开他,唇是被温热了,然而睁大的圆眼写满惊慌。
  “你······你在胡乱摸些什么?”她的小手紧抓着胸前的衣领,像是在遮掩什么。
  他的犀利的眼眸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那链子配着什么坠饰?”
  “没有······”
  “为何不敢给我看?”
  “不过·····不过是件小玩样儿而已。”她死拽着,就是不放。
  他的黑色眼眸凝视着她的举动,“念芯,我从来不曾问过你,你在医馆躺了那么多年,医药费从哪里来?”
  “我······爹娘有钱······”以前他不是对这些都漠不关心的吗?为何会突然逼起供来?
  “有钱到足以负担你多年的医药费?照理来说,是我害了你,你爹娘应该会找我索赔。不然,你把地址给我,我登门道歉去。”他的神色间察觉不出任何的不对劲,就像一切出自他的口是那么地理所当然。
  齐念芯紧张的心口猛烈跳动,“我想······我想,他们不介意······”
  她并非是个说谎的料,向来都不是。吴慎行冷冷地盯着拼命找着蹩脚理由圆谎的齐念芯,却并不打算要戳破她。
  蓦地,他轻笑起来,抱着她瘦小的身子回到舒适的椅子上,自己则双臂环胸地靠在案台前。
  “慎行······”她完全摸不透他的心思。
  “上课的时辰还未结束,我且再教你一首特别的诗。”他突然转开话题。
  闻言,齐念芯赶忙用力点头,悄悄地松了口气。眼下就算要她背个上百首,她都心甘情愿。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如扇似的漆黑睫毛半掩,低沉吟道:“‘有君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凰飞翱翔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司马相如的《凰求凤》,很好背的。”他的眼始终瞟向她,密切注视她细微的反应。
  她先是惊愕,而后她的圆眼大睁,被吻得红肿的唇逐渐泛白,她的思绪也被拉回到了六年前——
  “慎哥哥,等我回月影城了,你不认得我,亦或是我不认得你了,该如何是好?”戚七在即将回月影城之前写给吴慎行的信中这样问过。
  吴慎行的回信中写道:“倘若真是如此,那也是无奈之事。”
  似乎是对他的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她在下一封信中写道:“我不管,我不许你不记得我。”继而又写下了一个相认的方法,“有君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凰飞翱翔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倘若真有这么一日,那你我二人就以这首《凰求凤》为证,如此便可认出彼此啦!”
  当时,吴慎行还在信中调侃她,“司马相如若知晓自己的《凤求凰》被你这个胡闹的小丫头改成了《凰求凤》,不被你从坟地里气出来才怪!”
  收回思绪,她的心跳得越发的快速,而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怎么啦?念芯?”
  “我······我······”她似乎喘不过气来。
  “念芯?”他的眉宇皱起来,疾步上前及时扶住她的肩,“你想说什么?”
  “我······”她咬着唇,急促的呼吸,圆圆的眼眶里是雾、是水气,“对不起······对不起······”她的焦距有些涣散,“我······”她捂着痛心的胸口,低低呻吟着。
  “念芯!”他的手臂及时接住从椅子上跌落的齐念芯。
  他知晓她的身体不好,也知晓她有心疾,但他未想到会差到这种地步。
  “对不起······”即使是再半昏迷状态之中,她仍不断重复着,呓语着。
  吴慎行抱起她瘦弱的身子,吼叫外头的人去通知叶希之——赫然,他的胸前忽感一片湿意。
  昏沉中,她的泪水如珍珠般一颗又一颗,像流不完似的滚落脸颊,渗入他的衣衫之中,撞进他的心。
  一颗······两颗——直到淹没了那颗逐渐复活的心······
  “我说过,她不能受刺激。”叶希之的声音隐含着明显的指责。
  当齐念芯被急送到叶希之的医馆,而他也在第一时间从宫里赶到了,当他看到她的时候,委实吃惊不小。几日前才回吴宅,转眼间又躺回病床上。
  “她究竟是受到了何种惊吓?”
  吴慎行沉痛地看着他,“她到底有多糟?”
  “何不让她来告诉你?”
  “要我听着她蹩脚的谎言,不如由你来说。”吴慎行坐在床边,凝视她惨白如纸的脸蛋,咬牙。“我无意吓到她,我甚至无法理解她不愿与我相认的理由。”
  “相认?”叶希之眼里闪过一抹惊悸。
  吴慎行的目光游移至他的脸上,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曾经沈爱过一个女子······爱她如躯壳里的血液一样,一旦被活生生地抽离,就再也无法生存。失去,一次就够!再来一次,只怕我连自己会做出何事都不知晓······念芯的病情有多严重?”
  “很严重!最好用修补术。”
  “修补术?何为修补术?”吴慎行已经往最坏的可能性做打算了,但修补术?他从未听说过。
  叶希之耐心向他解释道:“若水国的欧阳御医会一种很特别的医术,他会将人外部剖开从而修补内在的脏器。这种医术的风险很大,但治愈率却很高。”
  什么?剖开她的身体?且不说这种他从未听过的治疗方法是否对她有效,就算有,但凭她这么弱的身子能抗住吗?
  “我明白你对此治疗方法存在质疑,而且眼下她的身体状況并非处于最佳。”叶希之读出他的想法,“倘若要问我的建议,我会赌一赌。念芯的心脏不好,拖是可以,但我不敢保证能再拖多久,也许下一次的惊吓足以致命。”
  吴慎行的拳头紧握,而后放松,他的脸色发白,“机率呢?百分之百?”
  叶希之正色道:“五五开。”注意到吴慎行的脸色泛青,他又继续补充道:“慎行,五成的几率是估量最高的成功率了。你放心,欧阳御医用这个法子治愈过不少病患,由他执刀,我从中用中药辅助,我想应该可以有六成的几率。”
  吴慎行咬紧牙根。
  六成的几率?即使是九成的把握,他也不愿下赌注。她以前是曾因一次意外而患上了心疾,但并不曾如眼下这般严重,是因为时候未到?还是当年那场爆炸加之火灾使她变成如今这样子?
  倘若她的身体能再养好些,或许就够他狠心送她去若水国。
  “下赌吧!”叶希之急于说服他,“我可以马上安排,送她去若水国。”
  吴慎行注视他略为急切的脸庞。
  是何原因让叶希之急着想将齐念芯送走?因为这里有人要预谋杀害她?亦或者是因为吴宅?过去五年来,他如行尸走肉般的活着,毫不关心外界其他人的死活,甚至吴宅里正上演所有可疑的事物,他也漠不关心。
  一直到他睁开了眼,看清周遭的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