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看戏解戏
  城南,碧霄戏社。
  四人出来前都稍稍洗漱打扮了一番,刘小芷自不必说,精心妆点下娇艳动人,再衬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裙,更显活泼俏丽。荆一飞原本不想换衣服,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一身朱雀服去戏社恐怕真的要吓到其他看戏的人,于是也换了一身黑色束衣,虽然衣着朴素了些,但褪去了官服,身着便服,让她多了几分女子的柔美。
  这二人一人明艳如花,一人英气勃勃,叫秦明和白齐都看傻了眼。秦明心想,这荆一飞若是好好打扮一番,必然也是极为绝色的女子,甚至丝毫不输于刘小芷,身在金吾卫,天天打打杀杀的,可是浪费了她这绝佳的姿色。只是他这么一想,赶紧就自己摇头否定道,不可能,不可能,自己竟然还在这幻想荆一飞的女子柔美模样,简直太异想天开了,赶快清醒清醒!
  他这么想着,接下来都不好意思再看荆一飞一眼。
  很快,四人入院坐定,刘小芷和荆一飞坐在中间,秦明和白齐分别坐在八仙桌两侧,小二很快在桌上摆了一壶冷饮,一壶冷茶,几碟时令鲜果,还有几味杏干、梅脯、干果等小食。
  戏场之中已经坐满了乌压压的人群,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这小暑刚过,是金陵一带最闷热的时节,戏院为了防止客人中暑,专门在几处角落堆砌了巨大的河冰消暑降温,每一名进来的看客还可以免费领取一壶荔枝冰,这样贴心的营销自然更讨顾客欢喜。
  刘小芷自幼生在富贵人家,饮食一事自然极有讲究,她拈了一枚青梅,有意卖弄道:“这碧霄社呀不但戏法出名,这些小食也是独具特色,就拿这五味青梅来说,梅子中酿入了蜜糖、玫瑰蜜、橘皮、薄荷、橄榄,酸中带甜,还略有一丝苦涩,配着这清茶,特别解暑,秦明哥哥,你先试试。”
  “来,我喂你!”
  “啊,我自己来,我自己来。”秦明急忙捡了枚梅子丢进嘴里嚼了嚼,果然这梅子先酸后甘,甘中又泛出一丝苦涩,只是这苦过之后,又有丝丝冰凉的甜味充盈整个口腔,真是回味无穷。
  他品味过后,赞道:“果然好味,没想到小芷对饮食之事这么有研究。”
  刘小芷撩了撩秀发,轻笑道:“研究可就谈不上啦,只是我府上有个厨子做饭做得极好,我从小吃多了,自然也略懂一二。再比如,这个荔枝冰,也很有风味,你们可以尝尝看,看能不能尝出是怎么个做法?”
  这荔枝冰是古时一道冷饮,并非是荔枝加冰所做,只是味道冰爽,吃起来犹如夏日啖冰荔枝一般爽快,所以取了个像名,只是荔枝冰各家各铺配方都不一样,风味自然千差万别。
  饮食一事,荆一飞所知不多,也毫无兴趣。
  她不到十岁,家中就突生变故,无奈之下入了金吾卫,从小都是与男人混在一起,过的也是苛刻严厉、腥风血雨的生活。稍稍长大后,她就开始跟着魏东侯出入各种灾祸和人命现场,日日学的都是侦破和御敌之法,何曾会这般清闲地坐下来细细品一壶茶,吃几枚果子。
  很多事情一开始是无奈,时日久了,却成了改不掉的习惯。
  对面,白齐端起茶碗轻饮慢品,舌尖感触如品佳酿,这才是文人雅士该有的模样。而反观秦明,却是如水牛一般咕嘟咕嘟地畅怀豪饮,不过片刻就喝了一大碗,这秦明一喝完,刘小芷就给他再倒满,如此这般,连饮三碗,只喝得肚皮微圆,开始打嗝。
  白齐见刘小芷和荆一飞都还没喝,一大壶荔枝冰就被秦明喝掉了大半,有些尴尬道:“秦明,你喝慢点,切不可失了礼节!”
  秦明哈哈笑道:“都是好朋友,何必这么拘谨,再说了这荔枝冰就是要这么畅饮才爽快,你这慢吞吞地喝,不如学荆一飞喝茶了。”
  白齐摇头道:“非也,非也!我认为不管冷热,若是好水,便该细品,否则便愧对这做茶师傅的用心了。”
  刘小芷娇滴滴地笑道:“常言道见字如见人,我看你们两个是饮水如见人,不过我就是喜欢秦明哥哥这样豪迈的性子!”她转了转眼珠子,歪着脑袋道,“对了,你们都是金吾卫,那我正好就考考你们,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这荔枝冰里的玄机?”
  “玄机?”
  “对呀,就是它的秘方所在。”
  “这有什么难的!”
  秦明又饮一口,不假思索道:“嗯,这水乃是以乌梅、砂糖、生姜、熟蜜、桂叶用山泉水熬制而成,火候吗先武火一刻钟,再文火一个时辰,待水色乌黑,隔着纱布都能闻到丝丝荔枝甜味了,就可以取出待凉冰镇,就是这碧霄社的荔枝冰蜜放得有些少了。”
  刘小芷微微有些惊讶道:“秦明哥哥好棒,这都给你品出来了。”
  秦明正得意,刘小芷却狡黠道:“不过这水里还有一味,秦明哥哥可还没品出来。”
  秦明皱眉又喝了半碗,道:“还有一味啊?这可真尝不出来了。”
  白齐略略沉吟道:“是梅花,茶师特意以梅花衬出了梅子之香,若是快饮,自是觉察不出,但若是慢饮,便能发觉这梅香有浓淡层次之别,花果二味交融,犹如梅雪茶饮。我想这店家特地少放了蜜糖,便是要突出这缕梅香吧。刘小姐,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刘小芷登即鼓掌道:“对啦,对啦!白齐,秦明,你们都好厉害!我一会叫彩英给你们一人送一样礼物。”
  秦明撇了撇嘴巴,道:“白齐,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才是真老饕啊。”
  白齐微微一笑道:“饮食一事,我不太懂,只是茶饮一道,我还略知一二。”
  这三人为冷饮的配方讨论得欢天喜地,唯独荆一飞一个人坐在中间,冷冰冰得也不多说话,便是冷饮、果脯也不曾动一下,好似一座冰雕一般。
  白齐轻轻地将一杯冷饮递入荆一飞手中,关切道:“荆大人,天气炎热,喝一杯解解暑吧。”
  荆一飞接了茶盏,顺手又放在了桌子一角。
  刘小芷立即冷笑道:“荆大人可是个冰山美人,白齐哥哥你就别费心思了,小心靠得太近,要着凉得风寒的呢!”
  白齐脸色微微一红道:“我只是见荆大人近日为办案连日劳累,心生几分敬意,别无他念,刘小姐不必这样揶揄!”
  刘小芷扑哧一声,道:“就算有也没什么呀,喜欢就是喜欢,又没什么可丢人的,比如我,就喜欢秦明哥哥!”她紧紧地搂住秦明胳膊,毫无半点羞臊之意。
  秦明推也推不开,一脸尴尬地道:“刘小姐,此处人多,我的胳膊……要断了……”
  白齐、荆一飞皆是神色尴尬,秦明缓缓推开刘小芷,道:“这戏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坐好了好好看戏!”
  刘小芷只好端端正正坐好,准备看戏。
  院落的前方,是一座重檐歇山式的戏台,雕饰华丽,气势宏伟,两道鲜红色的帷幕将里面的情况遮盖得严严实实,不知内里玄机。不多时,戏台上锣鼓齐鸣,除了戏台上,其余地方光线也渐渐暗了下来,而后鲜红帷幕缓缓拉开,各色戏法师终于要粉墨登场了。
  第一场戏,是表演藏掖之术的古彩戏法,又称无中生有法。
  一名矮小的男子跃上了台,将一张薄薄的锦布翻来覆去,锦布之下开始变化出无数鸟雀、鱼缸和果盘,缤纷多样,煞是奇异。藏掖之术乃是古彩戏法中最常见的,原本也不足为奇,但这人变出的东西数量之多简直令人咋舌,远远超过他身上所能藏掖的范围,这就是很大的本事了。
  这第一场戏,就赢得了满堂喝彩,看客直呼精彩!
  第二场戏,表演妙笔成真,又称以虚还真法。
  一名白衣戏法师徐徐走了上台,他拿出了一张一人高的白色画板,而后在画板上画出蓝色的汪洋,这戏法师画技精湛,汪洋波涛画得惟妙惟肖,不一会儿,这大海画完,他轻轻一拂袖子,就见这海浪开始层层涌动起来,看起来好似开启了一扇通往大海的入口,而后他双手探入画作之中,不多会便取出几枚巨大的海贝,再而后他以袖口轻掩,微微拂动,竟然有无数鲜鱼钻出海浪,跃入戏台之上,一时间海腥味阵阵传来,让人仿佛置身海边,着实令人啧啧称奇。
  戏法精妙新颖,自然引得众人喝彩阵阵。
  白齐笑道:“这两个戏法虽有意思,但其实都不难解。”
  白齐擅长解衣之术,对于拆解戏法魔术自然很有一套,这些戏法虽然精彩,但运用的道具和方法其实万变不离其宗,所以并不难看透。
  刘小芷不懂这法门,自然好奇:“这还不难吗,这人身上地方就那么大,怎么能变出这么多东西?”
  秦明笑道:“因为你被骗了啊,想当初,我也……”秦明刚想说自己当年也没少干这些障眼法骗人的事情,但是转念又一想,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颇有些不堪,说出来有何意义,赶紧改口道:“这两个魔术都属于藏掖术,关键就在于先要藏好东西。”
  刘小芷好奇心一起来,就越发来劲,她一个劲地拉着秦明和白齐道:“那你们给我解释解释,这些戏法我都看了好几次,一直都看不懂呢。”
  她一拉住秦明,秦明就觉得头皮都麻了,仿佛又看到了一只巨大的八爪鱼带着吸盘冲了过来,他缩了下身子,有些为难道:“破人戏法乃是解衣人的事,我不是解衣,可干不了这事。白齐,不如你来说吧,反正是你老本行,也不算坏了行规。”
  刘小芷转头望着白齐,眼巴巴道:“白齐哥哥,那就由你说吧。这里只有我们四个人,我们都保密不告诉其他人就可以了呀。是不是,一飞?”
  荆一飞默不作声,显然毫无兴趣参与他们的讨论。
  白齐犹豫了片刻,道:“那好吧。”
  他徐徐道:“当今不管是幻术、眩术都统称为戏法,又称为彩门、彩立子。这里通常分有水彩、火彩、手彩、刀彩、点彩等,常见的藏掖戏法便是手彩的一种,也是最辛苦的一类,比如这古彩戏法必要从小就开始训练,双腿始终半弯曲行走,犹如罗圈,这样他才能在罗圈的双腿内藏住尽可能多的东西,这就是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的道理,但是这位师父却是双腿笔直,而且变出的东西远远超过他所能承载的重量,所以他是用了另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
  “暗度陈仓!”
  “暗度陈仓?”
  “对,他们在这戏台上开了一个洞,我们坐在这戏台下自然看不到那个洞口。他锦布掀动间,台下就会有人往上递道具,戏法师用双腿快速夹住,而后再换到手上,所以他可以变出无穷无尽的东西,这原理是不是很简单?”
  刘小芷呀了一声,道:“就这样啊?是有点简单……”
  白齐道:“因为古彩戏法太出名了,所以看的人都习惯性地认为,变戏法的人会事先把东西藏在身上,这是人想法定式的问题,而后再看他一次性变出这么多东西,自然就大为惊叹了,却不想他根本就没有按照古彩戏法的套路来。不过,这个办法虽然原理简单,但是却极考验戏师双腿和双手的配合,双腿一夹,一只手舞动锦布遮挡,一只手取物,必须严丝合缝,若是稍有差池便会露馅,所以看起来简单,练起来却也很难。”
  刘小芷哦了一声,又道:“那第二个戏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