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不仅封季同本就惨不忍睹的脸上又多挂了几道彩,封父气得的高血压都犯了。赶来救护外加劝阻的医院工作人员看了好大一出闹剧,接下来的好几天,都是医护之间八卦的热门题材。
  在背地里一边八卦,一边不由感慨:有钱人又怎么样,外表再怎么光鲜亮丽,家里还不是一地鸡毛,跟小老百姓有什么区别。
  让外人看了笑话,丢尽了脸面,封家人的糟心可想而知。封母气得直跟老姐妹抱怨:“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摊上个这样的儿媳妇!本来我是觉得,咱们家是有些理亏,要待她好一点,况且封家以后还不是要交到嘉文手上?窈窈不就是一个女孩儿,又不跟他们争抢什么,怎么就容不下!”
  再想想封窈对封家人不咸不淡无所谓的态度,封母更糟心了:“也是个养不熟的!”
  封季同挂彩的脸不好见人,这几天都很少在人前露面。
  这天晚间,他伺候着父亲吃完药睡下,第一次对封母提起:“我想离婚。”
  ……
  而另一边,深觉受辱的邹世勇联络了老上级、老部下们,打算给看轻了他和邹家的轻狂之辈一个教训。然而活动了一圈之后,却察觉这事的背后是宗家人出的手——
  邹世勇是经历过多年捶打磨砺出来的,不像儿子邹建安那样任性妄为,很快意识到跟宗家正面对抗不是良策,不如暂退一步,先把眼下的麻烦解决了,再徐徐图之。
  然而世事不遂他所愿,邹世勇也想不到会发生外甥被车撞了这件事,又再次激化了矛盾。
  不仅封家闹得鸡飞狗跳,本来就不愿意听劝的儿女,这下更是不肯退让,连他的话也不听了。
  ……
  要说这一切,每一桩每一件全都尽在苏冉的计算之内,那倒也不尽然——她又不是神仙,不可能把每个人的反应都预料得分毫不差。
  在苏冉的计划中,逼退邹世勇是第一步。邹世勇在位一天,邹家就屹立不倒,而封季同这个最会趋利避害的男人,就下不了决心认回封窈。
  邹世勇一下去,托他惯溺儿女的福,接班的邹建安根本就不成气候。邹家的势力渐渐消磨下去,是必然的。
  苏冉从来不缺耐性,何况让邹世勇体验一下从一呼百应、到使不上劲的落差,又何尝不是拉长他的煎熬呢?
  而当封季同提出要把封窈认回去,邹美婷体体面面、悠闲无忧的贵妇生活就已经结束了。
  邹美婷是什么脾气性格,没有人比苏冉更清楚。这些年来,她像揣摩最重要的角色一样揣摩着邹美婷,连邹美婷本人对她自己,都未必比她了解得透彻。
  邹美婷不可能乖乖接受,她这辈子顺遂惯了,性格决定她一定会闹,会把封季同和封家人闹得失去容忍。而她越是闹,封季同为了男人的颜面,也一定会更加坚持把封窈认回去。
  邹美婷歇斯底里的反应,只是滑向深渊的第一步罢了。
  而封家认回封窈,等同于向外界释放出一个信号:邹家,不足为惧。
  上层圈子在某种程度上,就像一片鲨鱼遍布的海域,这信号就如同是一缕血丝,总会有人闻着血味,游过来撕咬。
  而且还不仅仅是外人——以封季同的野心,他会没有什么想法?
  苏冉从一个出身普通、没有背景的少女,在名利圈中摸爬滚打,一步步爬到现如今的地位,借势这一招,她修炼得炉火纯青。
  对于苏冉来说,封家人和邹家人的反应都在她的预料之内,找机会给邹家致命一击,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而最大的意外因素,非宗衍莫属。
  意外归意外,苏冉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借用的“势”——既然宗衍已经找了邹家的麻烦,她便不必再等了。
  ……
  调查组找上门来的时候,邹世勇正被电话里哭哭啼啼的女儿闹得焦头烂额。
  “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先收收脾气!”
  邹家的麻烦还拖着迟迟没有解决,跟这个比起来,邹美婷反反复复抱怨的封季同不回家、心里如何只有那个骚狐狸生的野种、如何想逼死儿子、逼死她们娘儿三个……等等这些,都是些鸡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饶是邹世勇向来宠溺女儿,也忍不住气她拎不清重点。
  “还不是你三天两头的闹?你要是早听嘉月的,面上先忍一忍,私底下怎么收拾小贱种不行?非要闹得夫妻离心!闹了这么久,闹出什么成果来了吗?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没见你关心,你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是四岁的小孩子,能不能有点长进!”
  邹美婷习惯了事事都由着她的脾气来,偶尔哪里不顺心,只要闹一闹,马上就能顺心了。
  她何曾听过父亲如此严厉的口吻?
  “美婷,你要想想爸爸多大岁数了,还能护你几年?”邹世勇深觉头疼,叹了口气,“事有轻重缓急,形势比人强,这种时候你不劝着你哥哥,还撺掇,还闹,你是想让我拿这把老骨头去跟宗家人硬拼吗?”
  邹美婷隐约知道家里最近是出了些麻烦,不过她这辈子都没有工作过一天,只觉得有父亲和哥哥在,些许的麻烦而已,很快就能摆平。
  没有什么事情是父亲摆不平的——就算当年,她从酒吧里回家时,路上不小心撞了个人,吓得六神无主地冲回家,告诉了父亲,他还不是轻轻松松就摆平了吗?
  后来听说那人不经撞,死了。她起先还有点紧张,不过有父亲在,她只是出国晃了一圈,事情就完全解决了,甚至再也没有人提起,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些年来邹美婷早已淡忘了那件事,如果说那件事对她有什么影响,那就是让她深刻地意识到——
  她,可以为所欲为。
  可是,她第一次听到为她遮风挡雨、让她能为所欲为的父亲,用这种颓唐无奈的语气,跟她说话。
  “可是、可是,”邹美婷嗫嗫,“难道要我,去低声下气求那个野种?”
  “不是叫你去,”邹世勇又何尝甘心低头,只不过是能屈能伸,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回头有机会再找补回来就是了。他深知女儿的脾气,可不放心她去低这个头,“你劝劝你哥哥,我豁出这张老脸来,该道歉道歉,该赔礼赔礼。”
  “可是,”邹美婷还是不甘心,“不是太子爷都废了吗?只要再等等,他都失了势了,又能怎么……”
  “失了势也能碾死你!”邹世勇就知道,不管是她还是邹建安,都一门心思觉得宗衍地位不保,只要等一等、拖一拖,他失了势,就自然不必再受他的辖制。
  可是这种事情是能赌的吗?
  邹美婷到底还是比邹建安听话一些,父亲发了火,她只得听从,不情不愿道,“那行吧。”
  邹世勇好容易说服了女儿,只觉得心力交瘁。他正要联系女婿,委托他从中牵个线搭个桥,就在这时,保姆说有客人上门来访。
  不管是在位的还是退休的,最不愿意接待的访客,无疑是调查组的人。
  而且来的不是一个人,是一行六人。都是生面孔。
  这阵仗是什么意思,邹世勇很难不往那个方向想,却又不想相信,心却忍不住沉了下去。
  邹世勇冲保姆使了个眼色,“几位这是……”
  有两人去了窗边,把守住窗户,预防他跳窗,另外四人将邹世勇围住。
  为首之人出示了证件,公事公办,宣告来意:“调查组接到举报,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请跟我们走一趟,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邹世勇的心完全沉到了谷底。
  他都已经退下来好几年了,怎么会突然找上他?
  而且,他为什么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邹世勇脸色发白,一时身形不稳,“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都退休这么些年了,天天在家里喝茶看报,清清白白……”
  辩解有用的话,就没有人会被抓了。调查组见过各种各样的反应太多了,既然到家里来搞突然袭击,那么哪怕他瘫倒在地走不动路,抬也要抬走。
  “带走。”
  ***
  邹世勇在家中被带走的事情,暂时还是秘密。
  不仅是他人被带走,连同手机电脑,家中的书籍资料等等,都一并被封存,带回去接受调查。而同一时间,邹建安也在一家会所里被带走,他的办公室被搜查了个底朝天。
  虽然没有对外公布,但是近亲属肯定很快就都知道了。
  封季同收到消息时,确认了好几遍,依然觉得难以置信——就算是要把邹家往死里整,可是这也太狠、太彻底了吧?
  在封季同心里,这件事的背后,这不留余地的作风,除了宗衍,不作第二人之想。
  寿宴上宣布订婚的时候,封季同哪里会想到,这份婚约,会导致他的岳家倒下?
  封季同心情复杂,给封窈打了个电话。
  ……
  手机响起时,封窈正跟宗衍在火车站外面,一边喝奶茶,一边等着接外婆。
  火车站人来人往,到处都是背着大包小包、步伐匆匆的旅客,喧闹嘈杂。
  两人站在出口的角落,宗衍在外侧,高大的身体挡住过道的凉风。封窈接起电话,一开始没听清:“什么?带走了?带哪儿去了?”
  待到封季同解释清楚,她才明白过来,“哦……那他们是冤枉的吗?”
  封季同一时无语。
  “既然不冤枉,那不就是为民除害吗?”封窈理所当然道。
  宗衍凑过来,就着封窈的吸管喝了一口奶茶,剑眉微蹙,“怎么这么甜?”
  居然嫌弃她最爱的蜜桃乌龙奶盖三分甜,封窈正要嫌弃回去,这时,她的唇上忽然一热。
  他的唇带着奶茶的味道,鼻息间是他独有的清冽气息,咫尺距离,封窈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解个腻。”
  电话里封季同还在说什么,封窈已经没有心思听了,她把手机拿远,“喂喂”了两声,假装信号不好,反正周围也很嘈杂,就直接挂了。
  紧接着她吸了一口奶茶,含在嘴里,伸手拽住宗衍的衣领,踮起脚跟把唇送了上去。
  这会儿宗少爷倒是又不嫌奶茶太甜腻了。
  秋风吹起风衣的下摆,男人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整个挡住。人流来来往往,偶尔有旅人朝这个角落投来一瞥,不好意思多看,只能感叹一句现在的年轻情侣真是黏糊,又赶紧继续朝前走。
  “……咳。”
  一声轻咳声,让封窈猛地醒过神来。
  下意识地一转头,对上苏湘云似笑非笑的脸。
  封窈小脸一红,抬手擦了擦嘴,“外外婆。你到啦。”
  苏湘云笑眯眯:“到啦,本来都已经走过去了,想起似乎瞥见俩人有点眼熟,又转回来的。”
  封窈:“……”
  明明是来接人的,结果忙着不务正业,人走过去了都没看见,差点没接上……
  “外婆。”宗衍的脸皮显然比她厚一点,面上镇定自若,打完招呼,伸手接过苏湘云手里的包,“车停在外面。”
  苏湘云还是笑眯眯的,看看封窈,又看看宗衍,笑容愈加灿烂,“嗯嗯,好好。”
  第67章 祝福,锁死
  大周末的, 市区的街上车流人流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又到深秋快入冬的时候,道旁的树木掉光了叶子, 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枝丫, 疏离斑驳。苏湘云望着车窗外繁华大都市的街景,脸上闪过一抹怅然。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这座城市早已变了模样,几乎看不到旧日的痕迹了。
  “外婆, 你真的不能搬到庆城来住吗?可以跟我一起住, ”封窈从副驾驶座上扭过头, “或者你嫌我烦的话, 妈妈不是还有好几处房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