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发童颜
  “我们要去哪里?”
  楚逸伏在耿九尘的背上,眼见他飞檐走壁,三两下就把清风楼的打手甩得无影无踪,却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向何处。
  “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耿九尘刚说完,立刻自己抽了下自己的嘴。
  “叫你乱说!”
  楚逸伸手挡住他的脸,小脸上满是认真。
  “九哥不会卖了十一的。”
  “是,不会的,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耿九尘叹口气,反手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将他往背上抬了抬,“坐稳了,哥带你去个地方!”
  楚逸收回手捂住自己的脸,脸上热热的,九哥什么都好,就是动不动喜欢拍人pp的习惯有点……让人不好意思,毕竟他已经长大了啊!
  耿九尘压根没想过自己顺手一拍的举动会引来什么遐想,只是寻思着要怎么收拾那些人,才能让自家孩子出气。
  他却不知,城中另一处,已有人为此而掀了整个桌子。
  “你再说一遍,我……是我让人把楚十一郎送去清风楼,还让人好生□□?”
  燕西昭说着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着的。
  他这得是做了多少孽,才会重生回到这个刚刚作了大死的自己身上。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有之前的记忆。
  第一次重生,是惊喜,以为自己是天命所归,于是拼了命地想往上爬,结果死的惨不忍睹。
  第二次重生,是运气,认定不夺天下绝不放手,结果死的更快。
  ……
  第n次重生,是习惯,就连见到杀了自己无数次,那个真正的气运之子时,他都没了恨意,反倒多了种果然如此的解脱。
  最后一次,他甚至赶在被杀之前果断投降,追随楚逸南征北战,不离不弃,反倒得了善终。
  只是最后看到楚逸奉耿九尘为主,尊一个死人为帝,将一世功德都归于他时,燕西昭还是忍不住心有不甘——为什么?凭什么?就因为他先遇到你么?
  结果,他又回来了。
  回到耿九尘还没遇到楚十一郎的时候。
  可他!他都干了什么?!
  堂堂东燕平南侯,整日里眠花醉柳也就罢了,还捧起清风楼养小倌,怂恿那帮酸秀才挤兑楚逸,最后竟然借着楚家出事,让人把因病痴傻的楚十一郎送去了清风楼……
  燕西昭捂着脸,想哭。
  这不是他,绝对不是他!
  “带我去清风楼,马上,立刻!”
  圣人都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改还不行吗?
  十一郎既然眼下因病痴傻,说不定也不知道清风楼是什么地方,他把人接回来好生调养,等人清醒过来后不就没事了?
  说不定,这样还正好让十一郎错过了耿九尘那个莽夫。
  没机会相遇,就没了后来那些烂事,有他一心一意辅佐,这次一定不会让十一郎再走错路了。
  打着如意算盘的燕西昭快马加鞭赶到清风楼时,看着已成为废墟的楼子彻底傻眼了。
  “被人拆了?还抢走了十一郎?”
  不同于老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肖玉楼更客观一点。
  “回将军,的确只有一个人。那人,一拳就能砸断房中立柱,一掌劈断了将军亲笔题字的牌匾……”
  “不用说了……”
  燕西昭揉了揉额角,抬头看天,他就知道,他从来不是主角的命。
  那人也回来了,比他更早,更狠。
  看了眼地上被劈成两半的牌匾,燕西昭嗤笑一声。
  这算什么,当年他一刀破城时,哪个敢哼一声。
  只不过,这一次,他却来了这里,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然而,燕西昭缩了缩脖子,无论哪一位来了,早晚都会找上门来,而现在,他只有苟着的份。
  时也,命也,苟着,也是命。
  “为什么要来这里啊?十一怕!”
  祠堂这种地方,或许是常年供奉灵位,总有中阴灵不散阴气森森的感觉,一般人都不会感觉舒适。
  “不用怕。”
  耿九尘到觉得这是因为帷幔太厚重,加上门窗紧闭,既不透光又不透气,加上刻意营造的肃穆庄重氛围,压迫性太强,才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我们得来拿走你家的东西,可不能便宜了那些不肖子孙、白眼狼。”
  楚宸有点懵,有点怕,抱紧了他的脖子,打量着这间小黑屋。
  “我家的东西?”
  耿九尘将他从身上解下来,把香案上供着的族谱拿下来丢给他玩。
  “那边有笔,我收点东西,你在一边画着玩。”
  “哦!”
  楚宸有些舍不得那温暖的脊背,可见他忙忙碌碌的样子,只好乖乖地趴在供桌上,抓了只笔,随手在他丢过来的那幅长卷上涂涂抹抹。
  “楚老爷子、楚大人……想必你们也不愿留在这儿吧!”
  耿九尘扯下半幅帷幔,一股脑将他认得的灵位牌都裹了进去打成个包袱。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可怜不肖子,毁尔一生名。走吧,你既不愿为燕臣,我就送你回大安。十一,回头我带你和你娘一起去大安,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好不好——”
  他一回头,看到楚宸趴在供桌上,正认认真真地在族谱上……画乌龟!
  耿九尘噗嗤就笑了起来。
  “画得好!”
  “还把你逐出族谱,这些个大王八小王八乐意蹲这王八谱上就蹲着吧,咱们自己开宗立派去!”
  楚宸虽不懂他在说什么,却也听得出他在夸奖自己,红了脸,认真地点点头。
  “十一跟九哥走。”
  “真乖!”
  耿九尘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尘缘镜里看到他满头白发时,已是二十年后,那时的他眉眼犀利,铮铮铁骨,纵使白发也让人只觉酷烈刚毅,倒有几分神似当年的自己。
  而如今他年方十六,身架尚未完全成型,才到他肩头的高度,还是少年纤细柔韧,一张脸更是嫩的雌雄莫辨,如此一来,就算白发如霜,看起来亦是仙姿玉骨,芝兰玉树一般。
  唯有一双纯净懵懂的眼,泄露了他的心智。
  怎么就突然提前青丝染霜,人还傻了呢?
  耿九尘经历三千界,经手过的金手指车载斗量,学过的技能不计其数,医术虽然算不得精通,却也远超寻常医师。
  只是这脑疾不是一般病症,就算是放到一千年后,能用仪器看到人的大脑,有些病症依然无法医治,更何况现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时代。
  他给楚逸把过脉,也用内力输入试探过,仍然毫无头绪。
  一句烧坏脑子,根本无法解释他现在的情况。
  他身上虽然有些皮外伤和内伤,对耿九尘来说都是小事,唯独眼下只有六七岁的智商和记忆,让他措手不及也无从下手。
  尤其看到他如此信赖如此无邪的眼神,耿九尘愈发觉得愧疚。
  当初若不是因为他一甩手走得那般无情,楚逸是不是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九哥?”
  楚逸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看他抚摸自己的头发,也跟着抬头在他掌心蹭蹭,似乎便可以从中获取某种神奇的力量。
  “没事,九哥就是在想,小楚画的王八,也比一般的王八好看!”
  耿九尘有些遗憾地看着被楚逸画满了大大小小乌龟的楚氏族谱,这要是放到以后,都是真迹国宝。
  留给那些个数典忘祖的王八蛋,还真是亏了。
  “九哥喜欢,十一给九哥画。”
  楚逸抿着唇一笑,满满的是得到夸奖后的开心。
  “呃,那倒不必了。九哥喜欢鸟,尤其是大雕,回头你给哥画个射雕图吧!”
  耿九尘摸摸鼻子,差点把自己坑了,还好反应快。
  “好!”楚逸答应得格外痛快,“大雕长什么样啊?”
  “大雕啊……”耿九尘头疼起来,“改天哥捉一只给你看。”
  “好!”
  “这包袱你拿好了,咱们再换个地玩儿去。”
  耿九尘收拾好东西,把那小包袱绑在楚逸的背上,在他肩头打了个花结,然后继续背上人出发。
  楚逸已经习惯了这个姿势,老老实实地趴在他的背上,看着他轻巧地爬树□□,视楚家的人如无物,从无人看守的祠堂径直闯入重重守卫的书房,把那些个看守的家丁神不知鬼不觉地打晕丢到了一边。
  “来,照着这个字体,把这封信抄一遍。”
  耿九尘先打了遍草稿,然后翻出封信来,让楚逸照着楚浔的字体抄一遍。
  “丑。”
  楚逸看着他的字,立刻丑拒。
  耿九尘叹口气,苦口婆心地解释。
  “对于楚浔这种人来说,一刀杀了,太便宜他了。”
  “他说你爹跟南安通信,逼死你爹娘,还将你卖去清风楼。要报仇,自然要一报还一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可以不私通南安,却跟北周眉来眼去,脚踩两只船。这等劈腿狗,是东燕最容不下的。”
  “所以,你用他的笔迹抄了这封信,然后等着燕西昭来抄家便是。”
  真愁,这本是楚逸那一世自己干的活,现在却要耿九尘一笔一划来教他。
  就连这封信,都是耿九尘作弊抄的楚逸原稿。
  要让他来写,那可是打死都写不出来的。
  可如今就因为他这笔烂字,居然被楚逸丑拒……
  以理服人可以,服不了宝宝啊……
  说的口干舌燥的耿九尘抹了把汗,忽然灵机一动。
  “抄完了我带你去吃糖葫芦,马尾巷带芝麻的那家!”
  “好!”
  楚逸这回答应得干脆利落,拿起笔照着楚浔的字迹,抄耿九尘“写”的信,一笔一划,一丝不苟,写出来果然一模一样,怕是楚浔字迹来,也会恍惚一下,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笔信。
  耿九尘终于松了口气,找到了窍门。
  对待一个还没长大的宝宝,果然还是不能动之以情,完全要靠晓之以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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