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宽敞的马车中,沈意羡已经坐在里面,两侧堆满了收拾的箱笼包袱,沐禾凝两眼微红跳上了马车,沉默不语地坐在中间。
  “禾凝……”
  沈意羡唤她一声,不知如何开口。
  沐禾凝别过脸,随手抹一把脸颊,吸了吸鼻子,随后出声道:“走吧。”
  马鞭一扬,车子飞驰起来,朝城门外的方向驶去。
  沈叙怀驻足在原地,沉寂地望着马车离去。
  城门下跳动的篝火,夜色中清凉的月光,交错掩映在男人淡漠的面孔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只是静静地立着,薄唇微抿,目光深沉。
  马车终究是载着他那个女孩,离开了他的视野。
  第38章 不理我了
  马车连夜不停奔波,终于在几日后抵达江南。
  这是一个和北方京城完全不同的地方,因地靠口岸,商贸活动众多,街市上来往各地甚至异域之人不在少数,亦是南下经济最发达繁荣的地区,有着”堆金积玉地,温柔富贵乡“的美名。
  但沐禾凝显然无心欣赏这一切。
  她状态很差,本就在牢里担惊受怕了几日,出来后还未歇上一刻钟,就被送上马车舟车劳顿数日,一路的颠沛流离和情绪低落,让她整个人都游离于状态之外。
  “禾凝,我哥安排人在附近给你置了个宅子,只是时间紧迫还未收拾完善,这几日你就先同我一起住沈家祖宅,可好?”
  下车后,沈意羡问她。
  沐禾凝也紧跟着下车,神色却恹恹的,她扬眸回了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那里什么都没有。
  “禾凝?”沈意羡又问一声。
  “哦……”沐禾凝回头,勉强冲她笑了笑,轻声道:“我都可以……”
  垂下的瞳眸有些许黯淡,她也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什么。
  可能还在期待那个人会追过来吧。
  她还是失望了。
  沈家祖宅坐落在金陵城最繁华的地方,独独占了一整条巷子,绵延数理,住着十几房人家,别看京城沈家人口稀少,可祖宅上的枝叶还是十分繁茂的。
  祖宅里与沈家最亲的是五房沈五老爷,年轻时也是一方父母官,如今已经致仕回乡赋闲安居做起了乡绅,他与沈家老渊政王乃是亲兄弟。
  三年前沈意羡定居回江南祖宅,也是住在五房门下。
  沈意羡一进门,就带沐禾凝去了五房正厅见了沈五老爷和沈五夫人。
  “这便是叙怀娶的王妃吧?”
  因着沈叙怀早前已经跟五房打过招呼,所以他们也是知道这位渊政王的到来的。沈五老爷和沈五夫人打量着沐禾凝,面色中惊艳不已。
  虽世人都说江南水土养人,可他们瞧着,京城中名门世家的环境才更养人,这达官显贵家族里出来的小姐们,身上的尊贵气度绝非这些地方闺秀能够媲美的,沈意羡如是,这新来的渊政王妃也是。
  “老王爷去的早,没福气见着娇嫩嫩的儿媳,好在五叔五婶还在,好孩子,就安心住下来,当这里跟自家是一样的……”
  五夫人一面说着,一面给沐禾凝送了块金坠子,那眼中的热情关切不似作伪,跟京城的沈老夫人是不一样的。
  沐禾凝沉默地收了下来,摸了摸那镀金的老虎样式,沈五夫人着实是有心了,知道她属虎特意送的。
  “谢谢五叔五婶。”
  沐禾凝眼下实在是没什么精神,说话也清清淡淡的,眼神低垂内敛。
  两位老人家瞧着疑惑,这渊政王妃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娇纵无礼,怎么反倒是个文静秀气的。
  “要我说,叙怀也真是的,干嘛非得在外头置宅子,这金陵城有五叔五婶在,难道还能让你们流落街头不成?都是一家人,何必要分着过……”五夫人絮絮叨叨。
  “五婶。”沈意羡道:“我回来已经够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次我和嫂嫂一起回来,怎好又麻烦你们,如今五叔家的几位堂哥们也要娶妻了,我们实在不好长居在沈宅……”
  别看沈家祖宅地方大,可人口也多,平摊下来五房的占地其实没有多少,闲置的屋子更是没有几间。府上人多亲戚多,人情来往也多,沈叙怀也是怕沐禾凝不适应沈宅的环境,才再外头重新置了宅子。
  在正厅寒暄了几番,沈意羡便言及还要稍作收拾歇息,带着沐禾凝一起下去了。
  这回归来,沈意羡还是住回了当初她居住的碧落亭,沐禾凝暂且跟她一块儿,住在碧落亭的厢房里。
  沐禾凝一进院中,便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突然惊喜了番。
  “甘棠?”
  守在院中的人正是甘棠,前日沈叙怀在替她安排之时,生怕她到了江南没有旧人服侍不习惯,便将她的丫鬟甘棠一同送来了金陵,只是路途遥远艰难,只送了甘棠一个,桑榆暂且还留在京中。
  “王妃……”甘棠抹着泪在沐禾凝跟前跪了下去,自从那日沐禾凝进宫,她们便再也不曾见过了,主仆二人还从未分开过这么久,甘棠不免为她担惊受怕。
  眼下在这江南异地重逢,甘棠抹泪道:“王妃,都是奴婢不好,没有保护好您,让您受苦了……”
  “快起来,甘棠。”
  沐禾凝一面扶起她,一面打量了眼这碧落亭的厢房。
  没有京城沈家的山月居大,但已经收拾得干净整洁,有些小物件还是按着山月居的布置,看来是有心了。
  屋里堆着一地的箱笼行李,是她从京城带过来的衣物用品,一大半都是她平日里珍爱的衣裳首饰,沐禾凝垂了垂眸。
  他那样用心,处处考虑周全,给她打包好行李,购置了宅子,还送来了她的丫鬟,就只是为了将她从他身边赶走。
  心口似乎又堵了堵。
  “王妃坐着歇会儿吧,这些奴婢来收拾就好了。”甘棠道。
  沐禾凝坐了会儿,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
  她看见甘棠从箱笼中取出了她夏天的雪缎纱裙,冬天的狐皮斗篷,整盒整盒的首饰珠宝,还有她从前看过的书本,写了一半的字幅。
  这么多,看来是真不打算再让她回去了。
  沐禾凝突然觉得胸口憋闷,她干脆起身推门出去。
  右边是沈意羡的厢房,她的行礼包袱少,此刻已经归拢整齐,只是从屋中飘来几缕酒香。
  沐禾凝站在窗前,瞥见沈意羡坐在梨木的方桌前,开了一坛陶瓷装的陈年酿酒。
  “意羡?”
  沐禾凝没料到沈意羡会是私下喝酒的人,一时惊讶出了声。
  “禾凝,”沈意羡闻声抬眸,面不改色向她举起了琉璃玉盏,问:“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沐禾凝愣了愣,她虽然从小在沐家过得顺遂,可酒这种东西是丁点没沾过的。她想了想,提起裙裾走进门。
  “好。”
  从前听人借酒消愁,今日她也想尝尝这一醉方休的滋味。
  两人各执杯盏,从坛中倒了酒,对举干杯一饮而尽。
  沐禾凝没喝过,先是被酒的热辣呛了两口,而后才后知后觉舔了唇,感受着这股甘醇的留香。
  沈意羡却是嫌这小口斟酌不过瘾,干脆换了大碗满上,二人继续对饮起来。
  没过多久,酒坛子里的分量已经减半,两人七歪八倒地倚在桌前,皆是醉眼朦胧,双目迷离。
  意识已经褪去了大半,这会儿沈意羡才开始当着人面感伤起来,枕在胳膊上喃喃低语。
  “……就当我一颗心全喂了狗吧。”
  从三年前离开京城之后,她便染上了失眠的毛病,常常要酒精麻痹才能入睡。
  也是因为梁景尧,才让她开始沉溺于醉酒。
  今天就当她是最后一次为他放纵,喝过这坛酒,她就再也不爱他了。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酒精麻醉下,沈意羡无意识低骂一声。
  “对。”桌子那端,同样双颊酡红的女孩也紧跟着低骂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沈意羡昏沉沉抬头,问她:“你是在骂我哥?”
  沐禾凝竭尽全力撑起自己,回道:“你不也是在骂我哥吗?”
  “……”
  说的也是。
  两人又倒下去,直到再也起不来,醉倒在酒桌上。
  晚间,甘棠才来将不省人事的沐禾凝弄回去,褪了她的衣裳,安置她好好入眠。
  *
  翌日醒来,沐禾凝头痛难忍,本就舟车劳顿了好几日,再加上宿醉,几乎是头痛欲裂。
  甘棠无奈地看着她:“王妃,您就不该沾那酒。”
  也怪她昨日一心收拾行李,没看好她主子,才让她一不留神去喝了个醉。
  沐禾凝默默地换好了衣裳,梳妆好了面容,忽然回头问她:“京城里有传消息来吗?”
  甘棠愣了一愣,无声摇摇头。
  她知道王妃这是还在期盼王爷能过来,可是……
  “王妃,奴婢虽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要将您送过来,可是咱们既然来了,便既来之则安之……”
  而且她觉得待在这儿挺好的,如今京城里局势愈发错综复杂,保不齐下回再出现什么入狱之事,这江南天高皇帝远,过些悠闲惬意的生活不好么。
  两人正说着,从院外忽然跑进来个人,穿着沈宅小厮的衣裳,在院中大声唤道。
  “外头来了个京城骑马的男子,衣着显贵气质不凡,是不是来找两位主子的——”
  沐禾凝一听,眼神顿时就亮了起来。
  她看向甘棠,惊喜道:“是不是王爷来了?”
  甘棠也有些惊讶,难道王爷真的从京城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