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走了几步,拉开椅子:“坐这。”
  须瓷愣了愣,慢腾腾地踩着拖鞋坐在了椅子上。
  傅生打开吹风机,调到最小一档的热风,修长的手指插入须瓷柔软的头发里,一层一层地拨弄着。
  气氛有些安静,须瓷不敢贸然开口,怕打破这难能的宁静。
  短发吹干很快,不过五分钟,傅生便关掉了吹风机,突然来了一句:“什么时候开始吃的安眠药?”
  须瓷沉默着,和昨晚被问及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一样,有些顾左右而言他:“我很少吃……偶尔才会用到……”
  傅生不可置否,没有追问。
  他刚虽然没打开安眠药的盒子,却发现瓶身很轻,里面只剩下几颗了,哪里像是偶尔才吃的样子。
  须瓷抿唇站起来:“你头发还湿着,我帮你吹吧……”
  “不用。”傅生避开了须瓷伸来的手,“我自己来。”
  须瓷沉默着退开,等待着傅生吹好头发。
  吹完头发,傅生收拾了一下医药箱,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须瓷一慌:“外面雨太大了……”
  傅生回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须瓷迈开两条白皙的长腿走到傅生面前,微微攥住他的袖子:“你能不能别走……”
  “我不走。”须瓷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傅生说,“我去开个房间。”
  须瓷表情一僵:“你可以在这里休息……”
  傅生望向只能容下一个人的单人床:“你呢?”
  他们毕竟已经结束,不该再这么暧/昧不清。
  傅生允许自己将须瓷送回来,允许自己给他上药,却不会纵容自己和他共度一夜,哪怕什么都不做。
  “我可以……”
  须瓷下意识想找说辞,可话出口才发现,这个小房间里竟然没有第二个容得下人的地方。
  没有沙发,没有地毯……
  “我可以趴桌子上睡……”须瓷扯了扯嘴角,“你知道的,我以前上课,可以这么睡一天……”
  傅生微顿,片刻后,他轻柔但坚定地拂开须瓷拽着自己衣袖的手:“我们已经结束了,须瓷。”
  “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
  须瓷瞬间红了眼眶:“你别这样好不好?”
  “……”
  傅生没有说话,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门闭合的那一瞬间,他隐约听到须瓷带着哭腔说:“既然不要我了,为什么还要管我……”
  傅生在门口站了很久,酒店的隔音并不好,房间又小,他隐约可以听见屋里的抽泣声,但却又像是怕谁听见,苦苦压抑着。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一直等到房间里安静下来,他才缓缓离去。
  须瓷抱着膝盖靠在床边,空调的冷气让他有些哆嗦。
  昏暗的灯光将他纤长的睫毛映出一片虚影,他望着地上自己长长的投影静默了好一会儿。
  他讨厌这样不受控制的自己。
  一有情绪起伏,他就会红了眼眶,就会控制不住地流泪。
  他明明决定过不要再哭了,不论傅生怎样对他,他都要得到他。
  可原来委屈这种情绪,在傅生面前,是无处遁形的。
  他身体本能地做出控诉,可傅生却不会本能地第一时间去安慰他,去哄他。
  过了好一会儿,窗外的雨声不见停下,反而愈来愈大。
  浴室里的水声和哗啦啦的雨点声重合在一起,水龙头转向着有蓝色标签的那一方。
  睡吧……
  须瓷顶着湿漉的头发在空调的冷气中躺上了床。
  好冷……
  他看着桌上的安眠药,又慢腾腾的下了床,吃掉了两颗。
  在困意将至之前,须瓷又想起来一件事,他拨了个电话出去。
  翌日上午。
  叶清竹知道傅生没走,她打了个电话过来:“不放心走?”
  傅生没说话,但叶清竹却是了然。
  “不放心是对的。”叶清竹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平淡的事,“陆成刚想找须瓷来组里补个小镜头,但却联系不上他,电话没人接,微信没人回。”
  叶清竹那句“有空的话帮忙去看一下”还没说出口,傅生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望着嘟嘟两声的手机,失笑摇头。
  陆成在一旁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关机提示声,皱眉道:“这个汪觉怎么回事?”
  叶清竹有些诧异:“他也联系不上?”
  “对。”陆成有些烦躁,“这小鬼专业不行,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还天天不安分……”
  叶清竹若有所思:“不会是给老林告状去了吧?”
  老林是风娱传媒的创始人,特色是他那像怀胎十月的啤酒肚,明明已经结婚生子,却还喜欢养一些漂亮的小男孩。
  “他可以试试。”陆成嗤笑一声。
  陆成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刚,虽然不介意投资人塞人,但绝不能惹麻烦,否则陆成谁的面子都不会给,直接踢人。
  他名气大,次次作品都名气远扬,赚得盆满钵满,向来不缺投资。
  陆成让下面的人继续给汪觉打电话,他今天有两场很重要的戏,不能缺席。
  “说起来,你们风娱的幕后老板该回来了吧?”陆成若有所思。
  “……听说是。”
  风娱的幕后老板也姓林,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算不上老,甚至长相颇为文质彬彬,只是行事作风极为狠辣。
  早年他在国内捞了一笔不义之财,跑到国外去避风头。
  风娱虽然名义上是他哥哥老林的产业,但实际上谁不知道,真正出钱的人是他。
  叶清竹是风娱的招牌,她出道便签在风娱,一直到成名以后,很多人都以为她会换个东家,或是自己成立公司工作室,但实际上,她什么都没做。
  似乎感念着老东家的提携,一直留在那里为风娱赚钱。
  “你说你……”陆成微叹,“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怎么想的,一直留在这么一摊烂泥里。”
  叶清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毕竟我这个人……最懂知恩图报。”
  陆成蹙眉:“你上次签下的十年合约又要到期了吧?”
  “嗯。”
  “说真的,你出来单干不好吗?”陆成无奈,“风娱限制了你的发展,你自己出来做,资源非但不会少,反而会有更多国际化的资源找上你……”
  “会的。”叶清竹闲散一笑,笑意未达眼底,“快了。”
  --
  傅生敲着须瓷的房门,等了半晌里面也没有动静。
  他蹙着眉,给陆成打了个电话,让他联系前台帮忙开门。
  十分钟后,房门打开,房间里光线昏暗,有点阴森的寒意。
  傅生很快发现了寒意的来源——顶上那架打着十九度冷气的空调。
  床上窝着一个单薄的身影,或许是冷,须瓷一米七几的身体缩成一团,像个孩子一样自己抱着自己,身体还隐隐打着颤。
  “须瓷?”
  傅生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他将须瓷翻正,发现他面色潮红,脸颊额头温度烫得吓人。
  许是觉得傅生手的温度较凉,很舒服,须瓷无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轻轻地蹭着。
  傅生沉着脸把人一把抱了起来,他甚至怀疑现在的须瓷到底有没有一百斤。
  太轻了。
  傅生轻而易举地将须瓷抱上出租车:“师傅,麻烦带我去最近的医院。”
  须瓷被傅生揽在怀里,他无意识地呢喃着:“傅生……”
  “……”傅生刚想回答我在,就发现须瓷并不单纯是在叫他。
  “你在哪……我好怕……”须瓷的表情带着些许痛苦,陷入了深深的梦魇之中,“救我……”
  “哥……救我……”
  傅生陡然一僵,他已经很久没听须瓷这么叫过他了。
  以前须瓷也不常叫,向来都是直呼名字,只有偶尔在床上,被傅生逼急了,才会叫上一两声示弱,又或许闯了祸,做错了事,须瓷也会主动叫哥,像是不自觉的撒娇。
  傅生付了车费,匆忙抱起须瓷进了医院。
  医院量了体温后,他才知道须瓷已经烧到了四十度,医生皱眉道:“病人身体看着挺弱,温度再烧高点人都能烧傻。”
  他没由来地心口一阵怒意,但又说不上来生气的源头。
  是气谁呢?
  气须瓷不好好照顾自己,还是气他自己昨夜不顾阻拦走掉了?
  傅生坐在病床前,看着床上闭着眼睛昏睡得不太/安稳的须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