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不过爹爹还是要求先找到一个合适的教书先生,不然他不放心就这样离开。
  这对阮妤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原先没有人来是因为在青山镇教书无利可图,旁人又不像爹爹肯贴钱教书,只要学生成才就好。
  如今她有钱,别说找一个,便是找七个八个也不在话下。
  这阵子,她便择了几个人选让爹爹去相看。
  至于招募人手。
  屠师傅是要留在大本营替她管着的,而愿意随她一道去长安的除去张平、郑荣之外还有两个师傅,这些人自然不够,而且如今金香楼的生意也是越来越好了,阮妤这阵子便又招募了不少,选了十个愿意去长安的,现在正由屠师傅、张平他们教导。
  最难的还是管理酒楼的人选。
  族中知晓她有去长安的意思,倒是给她推荐了不少人选,不是阮家的族人,就是拐着弯的亲戚。
  不过阮妤看了一眼,实在不像样子,要么就是太过懦弱无法让人信服,要么就是本事不大想法太多……实则,她其实也没有从这些人选中考虑的意思。
  倒不是她介意族人来管。
  若有本事,她自然无所谓,偏偏就怕那些没本事,还一副“我是阮家人,我和你们东家是亲戚”的气性,到那时,旁人是说还是不说?
  也有些来毛遂自荐的人才,大多都是在其他酒楼做过掌柜这类,本事倒是都有,但阮妤冷眼旁观看下来,还是不大满意。
  不过去长安也还有段时间。
  她也不急在这一时片刻,想着慢慢找好好找。
  长安那边,白竹已给她来信,说是在长安挑了几个地方,把大致情况在信中和她说了一通,阮妤按着前世的记忆择了一处地方,报了价格,让他们夫妻俩先去和人谈。
  霍青行也给她来了信,七日接一封,不曾间断,她至今也收了三封,如当初她所交待的那般,那人还真是事无巨细都和她说了,阮妤有时候瞧着,忍不住想发笑。
  日子这样一天天过。
  这日阮妤念着不久后许意蕊就要嫁人了,便出门去给她买添妆的东西,买完东西要回去的时候却看到杜南絮和一个年轻男子在街对面吵了起来。
  围观的人许多,絮叨的声音也不少。
  阮妤听了一会,知道那年轻男子是元恪的二弟元赐,明明已有未婚妻却整日眠花宿柳,元恪统共两个弟弟,一个还算乖巧,只是不喜见生人,一个倒是热衷见人,却是个风流的,杜南絮作为他的嫂嫂自然不能不管,今日就是出来寻宿在青楼的元赐,没想到元赐觉得她让自己丢了脸面,便在大街上和杜南絮吵了起来,说她多管闲事,又说她猫哭耗子假慈悲,句句都是戳人心窝的话。
  上次元宵,阮妤见杜南絮行色匆匆,后来知晓也是因为这个元赐。
  她心中不满,正要过去,却见元赐吵了几句便愤愤离开了,杜南絮并未追上去,只是喊了几个下人过去跟着,然后精疲力尽地揉着疲惫的眉心。
  围观的人眼瞧着没有热闹可瞧,自然纷纷散开了。
  身侧丫鬟却担心她的身体,拧着眉扶住她,“夫人,您没事吧?”
  杜南絮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杜老板,好久不见。”
  她循声看去,便见阮妤笑盈盈朝她走来。
  “阮老板。”她亦笑着和人打了招呼,想到自己方才那番窘态又被人瞧见,她心中无奈,扯唇道:“让你见笑了。”
  阮妤笑笑,并未当一回事,语气坦然大方,“这有什么好笑的,谁家没几个扰人的亲戚?”
  杜南絮闻言便想起上次比赛,她堂兄联合宁二爷害她一事,这般想着,又觉得她们两人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怜了,都被自己的族人在背后戳刀子。
  她们都是大忙人,平日也很少有时间主动邀请对方,如今倒是正合了那句“相亲不如偶遇”,正想问人要不要喝盏茶,却听阮妤率先开口问她,“不知杜老板可有时间,我想请杜老板喝盏茶。”
  她微微一怔,莞尔道:“巧了,我也想请阮老板喝茶来着。”
  阮妤闻言也是一怔,紧跟着也笑了起来。
  长街之上,车马不息,而这处地方,两个同样貌美的女子相视一笑。
  139. 第 139 章  我来给阮老板做事如何……
  两人走进临街的一家茶楼。
  小二上了茶水和糕点便退下了, 屋中只留有阮妤和杜南絮主仆。
  杜南絮从前和人谈生意常来此处,这会便笑着和阮妤介绍道:“这家茶楼的茶不行,糕点倒是不错, 尤其是这盘栗子糕, 香味浓郁,阮老板尝尝?”
  阮妤自是笑着应好。
  她在杜南絮含笑的注视下吃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错,她点点头, 也夸赞一句, “是不错。”不过她一贯不爱吃甜食,吃下半块就不再吃了,放于碟子上, 又擦净手指喝了口茶才和人说, “杜老板曾经两次提醒于我,我心中感激, 若不介意便随我亲友喊我一声阿妤。”
  杜南絮自然不介意。
  她和阮妤虽然没正式攀谈过, 但早在很久之前就对这位能让金香楼起死回生的女东家十分好奇,先前那两面更是让她十分欣赏阮妤的性子, 如今便笑着喊了一声“阿妤”,又和人说,“阿妤便喊我一声阿絮就好。”
  阮妤也大大方方喊人一声,“阿絮。”
  两人相视一笑,又喝了会茶,杜南絮察觉到阮妤似有话要和自己说,把茶盏搁于桌上后,开口问人,“阿妤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是有些话, 只是在想怎么开口比较好。”阮妤冲人笑了下,最后还是决定直说,“元当家去世已有几年,阿絮可为自己的以后考虑过?”
  这话太直,让杜南絮一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做生意的哪个说话不是迂回婉转,恨不得九曲十八弯才好,便是她这样从小就直来直去的性子,被禁锢在这个身份这么多年也学会了说话做事前先思三分……不过阮妤这样的直爽却颇合她的脾性。
  所以在短暂地怔忡后,她便笑了,“从前怎么过,以后也怎么过就是?”
  只是这一抹笑容显见地有些疲惫。
  阮妤其实并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子,她这个人骨子里其实还是冷清的,若不是沾亲带故,是决计懒得理会旁人事的,不过杜南絮三番两次提醒她,这一份情,她不能不还。
  “阿絮不要怪我说话难听,你如今在这个位置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她这番话,杜南絮脸色未变,身后丫鬟却白了脸。“与其辛辛苦苦还讨不到好,何不把身上的担子卸了?”
  杜南絮这下是笑不出来,她纤细的手指微微握扶茶壁,半晌才垂眸说道:“我不是没想过,可是元家现在这个情况,元赐不堪大用,元贤又还太小,至于其他元家族人整日在一旁虎视眈眈,我若是现在把担子卸了,元家……还不知道该落于什么样的处境。”
  阮妤知她是感恩元恪当年救她家于为难之中。
  但要她说,该还的,这些年,她也还的差不多了……只不过每个人性子不同,她顶多也只能说劝一句,最后如何选择的还该是杜南絮本人。
  因此阮妤没再多说。
  两人喝茶吃糕点,但因为有这么一茬,到底没久留,分别之际,阮妤才和杜南絮又多说了一句,“阿絮,这世上从来没有谁是救世主,人生匆匆也就几十年光景,活得自私点、快活点,没什么不好。”
  她言尽于此,看着杜南絮恍然的目光,又同人笑道:“我先回去了,来日得空,再邀你。”
  “茶没意思,不如喝酒。”
  “……好。”杜南絮哑然应下一声,目送阮妤登上马车,听到丫鬟的声音,这才回神,“走吧。”
  回去路上,杜南絮虽闭目养神,却也能感觉出身侧丫鬟一直在看她,她轻轻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睁开眼,“有什么话就说吧。”
  “小姐……”青柳是她娘家的丫鬟,此时喊得是闺中时的称呼。
  只是许久不曾听她这样喊了。
  陡然听见,杜南絮不由怔了一下,可青柳开了口,便没再想着退缩,继续咬唇道:“小姐,奴婢觉得阮老板说的对,您为元家已经付出这么多年,再多的情也该还尽了!”
  “若元家是个好的,您帮衬他们,奴婢也就不说什么了。”
  “可您看看元家都是些什么人,那些族人且不论,就说元赐,您替他收拾的篓子还不够多吗?如今弄成这样,家里人怪您,外头人还觉得您贪恋权势……奴婢实在替您不值。”
  她也算是把这些年的积怨全都说出来了,说完之后,直接红着眼握住杜南絮的胳膊,“小姐,咱们离开元家吧。”
  若是以前,杜南絮必定该开口斥她了。
  可今日——
  她迟迟不曾说话,快到元家的时候才哑声吐出几个字,“你……让我再想想。”
  等回了元家。
  杜南絮沐浴洗净后又换了身常服便去了元贤的屋子。
  元恪同父同母的兄弟一共有两个,一个就是整日眠花宿柳的元赐,另一个便是尚且只有十四岁的元贤,进去的时候,元贤正在拨着算盘算账,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回头一看,瞧见是杜南絮,立刻高兴地站了起来,“嫂嫂,你回来了!”
  “嗯。”
  杜南絮看着少年神色温和,走过去一看,柔声问道:“算得如何?”
  元贤闻言低头,脸上露出羞愧的神色,“抱歉嫂嫂,我太笨了,算了好久也算不清。”
  杜南絮闻言,心中不由轻叹一口气,元恪两个弟弟,一个被族人教唆得与她从不来往,整日见她都是脸红脖子粗,不让她管他的事,一个……倒是很有上进心,可惜天资愚钝。
  她是想离开,可这样的情况,她怎么走得掉?
  把心中思绪全都敛尽,杜南絮坐在一旁,仍是那副温柔的模样,“没事,你还小,慢慢学,不急。”她说着便拿起一本账册,继续和往常似的,开始教人。
  等她从元贤的房间出去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刚到外头就看见穿着一身藏青色流水暗纹直缀的男人朝这走来,男人年有二十七、八,相貌周正、身姿挺拔。
  他是如今元家的管家元默。
  元默幼时被元老太爷救回,又和元恪从小一起长大,虽是奴仆,倒也算得上是半个元家人,便也随了主家姓。
  近前后,元默率先止步拱手,语气低沉恭敬,“夫人。”
  “元管家。”杜南絮朝人点了点头,语气温和,问了元赐回来没,得到没有的答复,沉默一瞬也未再多说,和人作别后便离开了元贤的院子。
  她没有注意到,元默一直目送她离开,直到看不进了,沉默内敛的男人这才转身进屋。
  看到元贤背对着自己算账,男人并未出声,只是给人换茶的时候看了眼账本上的内容,这才开口喊人,“少爷。”
  元贤回头,看到男人又略带惊喜地笑出声,“默哥哥?”
  而后拉着元默坐下,和人说,“嫂嫂刚刚教了我好久,默哥哥再帮我看看,对不对?”
  元默坐下后却没有看账册,只是看着笑容纯善又天真的元贤说,“对不对,少爷很清楚不是吗?”
  元贤神色微滞,但也就一个呼吸的光景便又歪头道:“默哥哥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大少爷走之前曾和我说过一句话……”元默看着元贤,语速缓慢,“二弟性情不稳,容易被人挑唆,三弟虽年幼却聪慧,日后元家就靠他了。”
  眼见少年目光微闪,脸上的笑也有些绷不住了,元默却未停下,仍看着他,语气淡淡,“人不能太自私,三少爷,您若真的喜欢她,就该放她离开这个吃人的地。”
  他说完又坐了会,见元贤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起身告辞。
  快要跨出屋门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音,“你既早就知晓,为何如今才说?”少年音色清冷,再不复平日的天真烂漫,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嗤道:“元默,你的私心可不比我少!”
  元默脚步一顿,他在原地僵站了许久,最终却不置一词离开了。
  等走到外头,看着头顶一片蔚蓝,忽叹了口气,他自然也是有私心的,只是眼睁睁看着记忆中那个活泼好动的女子变得越来越哀愁冷清,他又怎能再让这私心继续蔓延下去?
  他袖手捏着一封信,穿过九曲长廊,一步步朝杜南絮的院子走去。
  走到一处地方的时候,脚步一滞,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会她才进府不久,刚过及笄的女孩,家里千娇百宠养着,脸还没如今那么瘦削,圆圆的,也爱哭,动不动就红个眼眶,活像只兔子。
  却不敢在人前哭,只敢在无人时偷偷躲到角落里,抱着双膝埋着头哭。
  那日也是这样一个天气,他扶着大少爷在园中散步就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