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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是的, 我回来了呢。”阿娅说,“可惜你听不见哦。”
  阿娅单腿从楼梯上蹦下来,一直蹦到何景忱面前。
  何景忱的目光仍旧在缓慢环视整个一楼大厅,最后落在面前。
  阿娅愣了一下。
  何景忱在看着她!
  不对的呀,他应该看不见她的!
  阿娅伸出手来, 在何景忱面前晃了晃, 何景忱的目光毫无变化。
  “我就说嘛, 你看不见我的。”阿娅嘟囔。
  何景忱朝着一侧的沙发走去, 整个人无力地陷进沙发里。他微仰着头, 靠着沙发靠背,掌心搭在额头。
  阿娅跟过去, 在他身边坐下,双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许久之后, 何景忱有些疲惫地放下手, 换了个姿势。他不经意间转过头, 看见身侧沙发凹陷下去一点。
  只是一点点, 就算是一只小乳猫猫儿趴在那儿,也不会让沙发陷下去那么一点点。
  然而,就是陷下去了。
  他是心理医生, 职业的原因, 让他的观察力比旁人好上许多。
  何景忱站了起来, 他盯着沙发, 看着他刚刚坐着的地方, 凹陷下去的地方在一点点回弹,直至平整。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仍旧有些下陷的地方,然后谨慎地伸出手去。
  阿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何景忱的手朝她伸过来。她看了看何景忱警惕的目光,又目光下移,将目光落在何景忱越来越近的指尖。
  当何景忱的指尖准确无误地碰到她的脸上,阿娅整个人都惊了。
  这怎么可能?
  当然了,何景忱并摸不到她,他细长的手指轻易穿过她的脸颊。
  可即使是这样,阿娅还是心惊。她还是觉得何景忱发现了她。
  何景忱眼中的警惕神色慢慢散去,眼眸逐渐恢复以往的澄澈明媚,他重新温柔地笑了起来。就像阿娅最初认识他的时候。
  何景忱原地立了一会儿,慢慢转身,沿着楼梯一步步往上走。
  阿娅站在沙发前没有动,目光始终追随着何景忱,看着他一步步走远。当何景忱走到楼梯一半的时候,阿娅忽然开口:“何医生?”
  何景忱的步子迈得很慢,在阿娅开口后,他又向上迈了一级,然后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他的目光准确无误地投落在阿娅的身上,温柔笑着。
  阿娅惊得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呢……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过了好一会儿,何景忱才重新转身上楼,他接了一杯饮用水喝了一半,随手放在床头柜上。这几日他喝了不少的酒,今日更是。现在还有些头脑昏沉沉。凉水入腹,稍微舒服了些。
  阿娅悄悄跟了上来。
  何景忱捏着眉心,朝洗手间走去,冲了一个凉水澡。
  何景忱冲过澡,一边用宽大柔软的白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回卧室。他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床头柜上的那杯水。杯中的水轻轻晃动着。
  阿娅刚握住水杯,感觉到何景忱的目光,又鬼使神差地松了手。她本来想吓吓何景忱,可是看到何景忱温柔的眉眼,她还是有些不忍心,心虚地把水杯又放了回去。
  何景忱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此时夜已深。何景忱坐在床沿,不紧不慢地擦着头发。今夜无云,星月璀然,星光从窗户落进来。
  何景忱擦干头发,上半身前倾,拿起那杯水,将剩下的半杯喝了。转身走到落地窗前,将窗帘缓缓拉上,隔了外面的星月和万家灯火。卧室内的光很白,一下子变得仿佛隔离这个世界之外。
  “啪”的一声,何景忱关了卧室里的大灯。
  他刚要上床躺下,动作停顿一下,转身从衣橱里又拿出一个枕头,放在自己的枕头旁边。他上了床躺下,连床头灯也熄了。藏青色的遮光窗帘很厚,整个卧室里立刻变得漆黑一片。
  阿娅站在床边看着何景忱好一会儿,看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她忽然茫然起来,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没有身体,不能从何景忱这里吸取灵力了。那她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世界?她应该去下一个世界找别的唐僧肉才对。
  可是……
  她看着侧躺在雪白大床上的何景忱,莫名不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何医生睡着了,那我做什么呢?”
  阿娅愁眉苦脸。
  分明她不困,也不需要睡觉。可是她还是爬上了床,乖乖在何景忱身边躺了下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就睡一会儿喽?
  何景忱悄悄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他看着身侧的方向,看着一片漆黑中雪白的被子稍微凹陷下去一些。
  他忽然开口:“如果冷的话,盖被子。”
  阿娅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
  她慢悠悠地凑到何景忱面前,说:“何医生,你开天眼啦?”
  何景忱毫无反应。
  过了好半天,阿娅重新在何景忱面前躺下来,然后扯起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即使她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何景忱的眼睛眯起来。下一刻,他却笑了。
  阿娅揪着眉头,看着昏暗中何景忱的笑容,她也慢慢勾起了唇角。她轻声自语:“你这人可真是奇怪。选充气娃娃当女朋友,还会邀请女鬼爬上床一起睡……”
  何景忱听不到阿娅的声音,他合上眼睛满足地入睡。即使同床的“妖鬼”再危险,他也心安。即使他看不见明日的太阳,今夜是生命的终结,也无悔。
  第二天,何景忱醒来时,有一瞬间的迷糊。
  “是真的还是梦……”他环顾四周,看见卧室整洁干净,又将目光落在身侧多出来的枕头。
  不是梦,真好。
  这一日,何景忱的脸上始终挂着温柔的浅笑。原本他已经推了最近的工作,今日又恢复。
  他在与病人做谈话,阿娅绕到病人的身后,调皮地挑起一绺儿女病人的披肩发。
  “所以……”何景忱的话一下子停住,目光落在女病人被挑起的发卷。他的视线慢慢望向女病人身后。
  “何医生?所以什么?”女病人问。
  何景忱轻咳一声,收回心神,专注地开始工作。
  送走了病人,何景忱回到工作台后坐下,整理着病例。桌子上的一直圆珠笔朝一侧滚落,滚到桌边掉下去,然而何景忱却没有听见圆珠笔落地的声音。他抬眼望去,看见圆珠笔悬在半空。
  他的目光追随着圆珠笔,眼睁睁看着它微微倾斜立在桌面的一张a4纸上。
  雪白的纸上,一笔一划出现了字迹,是歪歪扭扭的三个字——何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