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衰的神话
  (二)
  我独腿支撑着身体,静静地伫立在窗前。
  这是一间西屋。屋内是一片昏暗。
  因为一道厚厚的棉布窗帘完全遮挡住了窗户。
  在静默中,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时间这东西,好像永无休无止。
  可我认为,除了离别,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再多的时间,早晚有一刻会走到尽头。
  不知不觉的,我流出了眼泪。
  眼泪代表了一种伤悲。
  我觉得自己整个人身上,充满了浓浓的伤悲。
  没有无缘无故的伤悲。每一个人伤悲,一定是有原因的。
  至少,我一个人呆在这间西屋里,未免太过于孤独。
  一个人。无法消遣的寂寞。
  终于,我慢慢伸出一只手,拉开了挡在前面的一层厚厚的棉布窗帘。
  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我看到了窗外。
  只见窗外,阳光明媚。在我的视野里,看不到一丁点儿植物绿。所有的树木,都干枯而死了。我突然想到一句话:“一将成万骨枯!”
  那将,就是那株植物。
  空间树。
  据我所知,只有另外一种植物才能够跟空间树抗衡。那就是一棵树上只结两颗桃子的桃树。它结出的那两颗桃,一颗是黑桃,一颗是白桃。
  不知二桃怎么样了!
  窗外。宽敞明亮的院子里。正站着三个人。
  一个是脸蛋过分美丽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一个是玉树临风,相貌和气质旷古烁今的男人,他就是新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劫天佛。一个是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只剩一条腿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杜卫城。
  听得劫天佛说:““实不相瞒,我在做《劫天命》里的主角时,心中一直有一个非常强烈的愿望!你知道那个愿望是什么吗!”
  “是什么?”杜卫城问。
  “就是一定要亲手杀死写《劫天命》的那个作者!”劫天佛说。
  杜卫城没有吭声。他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面临被杀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写不出一个快乐的主角。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快乐的人。
  一个不快乐的人,怎么能够写出一个快乐的主角!
  世界上有一种人,你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是不是一个快乐的人。当你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你能从他的眼睛里读到很多东西,包括你懂的,也包括你不懂的。好像他经历了太多事情,经历了太久的时间。才能沉淀出那样的一对与众不同的眼神。
  毫无疑问,杜卫城就是这种人。
  他这种人,注定是不快乐的。注定是交不到朋友的。因为他身上带着一种既远古又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
  问谁最孤独和寂寞,我肯定会回答:“就是杜卫城,没有二人选!”
  其实,我也叫杜卫城。
  只见窗外。大肚子的美丽女人一脸的幸福洋溢。
  我基本上可以确定,她绝对不是一个好女人。
  在灿烂的阳光下。劫天佛慢慢地走着,好像每一步他都要在地面上留下一个脚印。可地面上并没有出现脚印。并非因为水泥地面过于坚硬。而是他的一双脚根本就没有踩到地面上,而是踩住了虚空。离地面有三四公分的距离。
  只见独腿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杜卫城,表情十分漠然。僵得仿佛一尊木头人。
  劫天佛走近了杜卫城。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三米。
  他看着他。
  他也看着他。
  “作者,死到临头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劫天佛问。
  杜卫城没有吭声。他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连我也觉得,死前遗言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因为人死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只见劫天佛伸出一只手掌,慢慢地移动,移到了杜卫城的头顶上。
  这个动作,看起来平淡无奇。
  但我知道,只见劫天佛的杀机一起,他手掌下的杜卫城一瞬间就会化为粉碎。恐怕连沫子都不剩。
  正当我快要忍不住,准备冲碎挡在前面的玻璃,去到院子里救人的时候。有一个人走进了院子里。
  是一个小孩儿。长得又黑又瘦。看起来年龄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他站住了,抬头望着劫天佛。
  劫天佛也正在望着他。
  两个人的眼神,俱都做得十分复杂。
  他们好像早就认识。
  “你是谁?”劫天佛问。
  “孙小悟!”小孩儿回答道。
  “孙小悟?哼!我看你就是孙悟空!”劫天佛冷笑道。
  “孙小悟也罢,孙悟空也罢,只不过是一个称号!不重要!”小孩儿说。
  “那什么才重要?”劫天佛问道。
  “重要的是,我要保护一个人!”小孩儿说。
  “你要保护谁?”劫天佛问。
  “他!”小孩儿伸手一指独腿伫立着的杜卫城。
  只见杜卫城转过头,看着那个小孩儿,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个既苦涩又十分感激的笑容。
  “孙悟空,你到底帮谁?可别忘了,咱俩是同门师兄弟!”劫天佛说。
  孙小悟说:“我们不再是师兄弟!”
  只见他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布满了一层迷蒙的雾气,似是透着一股浓浓的悲伤。
  之所以会悲伤,他一定是被伤透了心。
  (三)
  在一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病房里。我望着苍老得不能再苍老,再苍老下去就会死掉的二桃。
  他也正在望着我。一双浑浊如黄泥的眼睛里透着浓浓的绝望和悲伤,正作得泪流不止。
  “唉!”我怅怅地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二桃问。
  “我要走了!”
  “去哪里?”二桃问。
  “出院了,当然要回家!”我说。
  “哦,走吧!”二桃耷拉下眼皮子,泪流不止。
  “只剩你一个人在这间病房里了!况且你又是这个样子!我对你不怎么放心!”我说。
  二桃抬起了眼皮子,又看着我,说:“你又不帮我!现在说这些假惺惺的话干什么!”
  “你不是已经得到了他的四个字?”我说。
  “哪四个字?”
  “百无禁忌!是他用自己的血写在了一张雪白的手帕上!被你收藏了!”我说。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二桃苦笑道。
  “好像没有什么能够瞒得住我!”我说。
  “就算得到了他的四个血字又怎么样!如果你不肯帮我,我还是会死的!”二桃说。
  “你打算怎么利用那四个血字?”我问。
  二桃说:“四个血字印在一张白色的手帕上。我打算等到我死的前一刻,将那张带有血字的手帕盖在我的脸上!”
  “为什么要把它盖在自己的脸上?”我问。
  二桃没有回答。他好像不愿意告诉我。
  我没有再问。就转过身,准备离开。父母二老正站在门口等着我。他们看我的眼神作得十分复杂。
  “等一等!”二桃在后面喊道。
  “怎么了?”我只是停住脚步,并没有转身回头。
  “有一个金拾死了!”二桃说。
  “你说的不是劫天佛!”我说。
  “对!死的那个金拾不是劫天佛!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我只知道如来佛祖用的他的心脏给劫天佛金拾做了一尊丈六金身!那是大千世界内最好的一尊金身!”二桃说。
  “二桃,你到底想说明什么?”我问。
  “我问你,他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系?”二桃问。
  我禁不住身躯一震,忽然觉得二桃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说到底,我还是低估了他。
  “你怎么说他的死,跟我有关系?”我问。
  “因为我发现了这个东西!”二桃说。
  我慢慢转过身,看向二桃的手中。只见他的手里正捏着一张纸。
  纸上有一行用血写的红字:空白必死!
  “是不是你写的?”二桃问。
  “是,我写的!”我承认了。
  “前一段时间,我还打算给他起个名字叫空白!原来他的名字真的叫空白!”二桃说。
  我没有吭声,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桃说:“在第一世界内,一直流传着一个不衰的神话!神话就是空白!”
  我仍旧没有吭声,因为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桃说:“据传,是空白创造出了空间!”
  我还是没有吭声。
  二桃又说:“你这趟子从精神病医院里出去,是因为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我问。
  “空白给你写了一封信!你要去取那封信!”二桃说。
  “我在哪里取那一封信?”我又问。
  “一间西屋里!”二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