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这几日, 高浣一直被高李氏圈在家里, 又吩咐了两个嫂嫂时时刻刻的看着, 就怕她哪日偷溜了出去找袁来生。
  对此, 高浣觉得甚是无语。
  她自认为也是个守本分、知礼数的姑娘, 又如何会做得出这样的事来。纵使她想出门, 也是因为刺绣上遇了难题, 想要去找沈葭请教一二罢了。如今却像个犯人一样被关押,她想想就觉得郁闷难当。
  原本,她对于娘不想让她嫁给来生大哥一事并没有多大反应, 可如今这般变本加厉,反倒滋生了内心深处的一点反叛。
  这日,她在屋里实在闷得慌, 刚掀开了竹帘子准备去外面走走, 谁知刚跨过门槛二嫂便走了上来:“浣姐儿这是要去哪儿?”
  高浣有些无奈,只温婉淡笑:“二嫂怎么这么巧在我门口, 我只是有些口渴了, 所以出来倒杯水, 屋子里的水都已经喝光了。”
  “我那屋里今早上刚泡了一壶枣花茶, 你等着, 我去给你倒一杯过来。”二嫂说着,急急忙忙的往自个儿屋里去了。
  见人走了, 高浣便打算趁此机会溜出门去,谁知刚一到门口又恰巧撞上了刚从外面洗衣服回来的三嫂。
  “浣姐儿这是要出门哪?”三嫂笑道。
  高浣头皮发麻, 讪讪的笑了笑:“只是屋里有些闷, 想出去走走。”
  恰逢二嫂高姚氏倒了茶水出来,见沈葭立在门口又哪里会不明白自己方才是被她给骗了。她无奈的叹息一声:“不是我们妯娌二人不肯让你出门,娘交代下来了我们俩也没法子,浣姐儿就担待我们一下吧,毕竟出了事娘不会说你什么,我们二人可是讨不到什么好果儿。”
  高浣原本并未多想,但此时听了二嫂的话自觉有几分道理,娘对她是很好,可对两个嫂嫂就……
  她不由有些愧疚:“是我不知分寸了,望两位嫂嫂莫怪,我回屋里就是了。”
  高姚氏知道这个小姑是个好的,忍不住叹息一声:“我和你三嫂也知道你心里怕也不好受,可能有什么法子呢,娘的脾性爹都没办法,又何况我们呢?虽说我和你哥哥都觉得袁来生会给你幸福,可到底拗不过咱们的娘啊。这会子,只怕袁家的人各个心里也不好受。”
  高浣原本听到二嫂提来生有些脸红,待到最后却又不免担心起来:“袁家的人……娘去找他们的麻烦了吗?”
  高姚氏摇头:“那倒是没有,但村里传的沸沸扬扬,说娘只怕打算让你和他们家退亲。前几日袁来生来过几次,大门都没进就被娘给赶走了,那日我瞧他走的时候挺落寞的样子。说起这个,当初还是咱们家主动去求的亲,这会子翻脸不认人,连我看着都……”
  高姚氏突然顿了顿,又道:“袁来春落了榜,袁家人本就不好受,咱们家这样可不是落井下石么?”
  高吴氏忙拉了拉二嫂的袖子:“二嫂快别说了,待会儿让娘听见了,你可落不上什么好。”
  高浣早已听得心里发堵,此时突然没了要出门的心思,只觉得闷闷的。
  “两位嫂嫂忙你们的去吧,我想回屋歇一会儿。”她说完默默转身回了屋里。
  高姚氏和高吴氏妯娌两个互望了一眼,又不免叹惋,也不知这两对儿还能不能修成正果。
  高浣回了房中,也无心做什么刺绣,只静静缩在炕头上发呆,因为心情不好,晚饭时便也没吃上两口,高李氏还当她是生了病,急急忙忙的来看她,又见自己说什么女儿都只是淡淡的,心里方才猜出个大概。
  “你这是因为袁家的事跟娘置气呢?浣姐儿,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是娘的金疙瘩,娘怎么舍得让你嫁到那样的人家去受苦呢?”高李氏坐在炕头,安抚着女儿的脊背,一副慈母的模样。
  高浣有些不喜欢娘亲打着为自己好的旗号,做一些目无他人的事情来,如今听了这番话更是心头发堵:“当初可是娘找了媒人去袁家提亲的,如今又反悔,这不是让村里人戳咱们的脊梁骨,看笑话吗?”
  “你这丫头,还未出嫁的姑娘家瞧瞧这说的什么话,你这会儿还没成他们袁家的人就先替着他们说话,莫非传将出去就是好听的?”
  “娘,我是在跟你讲道理啊,你又扯到这上面做什么?”高浣听得一阵羞恼,直接躺在了炕上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自家女儿的脾性高李氏哪有不知道的,如今见她生了气只得放软了语气来哄着:“我的乖女儿,你方才那般跟娘说话,娘也就是气急了随口那么一说,怎么还当真了。我自然知道你知书达理,不会做那等令人不齿的行径来。
  可你要知道,娘也是为了让你过得好啊。若你嫁的是袁来春,那再等些时日也就罢了,可来生毕竟只是来春的哥哥,若来春一直落榜,你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
  何况,你外祖母前段日子还说她们村里也有个举人,如今刚过而立之年,三年前没了妻子后一直未娶,娘觉得你和他……”
  高浣突然从炕上坐起来,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亲娘:“娘,我才十六岁啊!”娘竟然觉得她和大自己整整十四岁的鳏夫相配吗?
  高浣自认自己没什么太大的要求,却也还是有一身的傲骨的,再加上她们高家的条件,她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又怎么可能愿意给人做续弦?
  “浣儿,娘知道你可能一时不能接受,可你自己想想,那男的现在是个举人,将来再一朝入了仕途,你便是身份尊贵的官太太了,和袁来生那可是没得比的。
  年级大些又有何妨,越是年纪大的越会疼人,保不准比嫁给袁来生这样的贫贱人家更来得舒心。
  至于那人是个鳏夫一事,娘嫁给你爹的时候,他不也是个死了媳妇的鳏夫吗,你瞧瞧咱这一家子,不也过得挺好的?”
  高浣眼中含了泪,却是再不肯说什么话。她和她娘怎么能一样,当年若非高家早就在村子里露了头角,是个难得的富足人家,娘又怎么会看得上爹爹?她娘重家财,重地位和面子,可她不一样,她高浣在乎的,是要嫁的那个男人!
  但这些话终究有些逾越,依着她的性子自然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敢说出来。
  高李氏只当她是听进去了,不由舒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脊背:“好女儿,娘的话你便好好想想,到底是一辈子的事儿。”
  高李氏说完见女儿又继续躺在那里侧着身子没了反应,心下叹息一声,默默出了屋子。
  高浣独自躺在那儿,眼角渐渐凝了泪水,颗颗滑落。
  她突然不明白,娘到底是要嫁女儿,还是卖女儿,是让她嫁人,还是嫁一个官职。
  *****
  另一边,沈葭坐在屋里也有些发愁。方才来生大哥过来找她,说他很想见浣姐儿一面,可高李氏怎么都不肯让他见,还说与袁家的亲事怕是要吹了,让来生大哥莫要再上心。
  来生大哥心里急,又没有什么别的门路,便来求她想想办法,可有什么法子让他和浣姐儿见上一面。
  对此,沈葭自然也是很想帮忙的,可高李氏近日来对她的态度很微妙,她也许久不曾见过浣姐儿的面了。
  就在此时,却听见高湘在门口唤她:“远山嫂子在家吗?”
  沈葭一听是高湘的声音便知是有了浣姐儿的信儿,忙走了出去:“原来是湘丫头,快到家里坐吧。”
  “不了,我姐姐有句话儿让我传给你,说完了我就走。”
  沈葭眼前亮了亮:“你姐姐有什么话?”
  “姐姐说许久不曾见你,明日想约了你在县城的锦绣阁见面,到时候嫂子可记得早些过去。”
  终于有机会见到浣姐儿,沈葭自然很是高兴,忙点头应下来,心中寻思着这或许便是来生大哥和浣姐儿见面的好时机了。
  弄不好,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侯远山打猎回来的时候,见沈葭在灶房做饭,嘴里还哼着小曲儿,不由倚在门口挑了挑眉:“娘子今日可是遇上了什么喜事儿?”
  沈葭笑了笑:“远山哥快洗洗手,一会儿就该开饭了,晚点儿再跟你说。”
  侯远山看她眉飞色舞的模样,不由笑了笑,转身拿了木盆去洗手洗脸。
  许是心情好的原因,今晚上的饭也比往日丰盛了许多。两个香甜玉米烙,一张野菜鸡蛋饼,外加两碗红薯苞米糊糊。
  前两日还吃的苞米面掺了红薯面的窝窝头,今日难得看到可口的大饼,侯远山越发不明白了:“什么事惹得你如此高兴,做饭都比往日破费了不少。”
  沈葭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今儿晚上来生大哥来找我,说他想见浣姐儿让我给想想办法,我正发愁的时候湘姐儿过来了,说她姐姐让我明日去锦绣阁与她见面。你说,这不正是来生大哥和浣姐儿相见的好时机吗?
  我方才还在想,若是浣姐儿对来生大哥也是有心思的,我们是不是应该帮帮忙?”
  侯远山看她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掰了块儿饼递给她:“你这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沈葭接过饼撕下来吃了一口,眸中的笑意自始至终都不曾消散:“我是觉得,高浣她娘的脾性我也摸的差不多了,人嘛,只要有软肋就不难入手,想让她同意来生大哥和浣姐儿的亲事还是有办法的。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浣姐儿了,若她对来生大哥无意,自然什么都是白说。”
  侯远山想了想:“可是……你让他们二人在锦绣阁见面,传将出去怕是名声不太好。”
  沈葭“噗嗤”一笑:“你这才说到点子上了,我开心了半晌便是因为这个。我捉摸着,来生大哥这身段儿,若是好生打扮一下,没准儿也会是个美人呢?就是……个头太高了点儿。”
  侯远山顿时满头黑线:“来生知道你要让他扮女装去见浣姐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