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太子半垂眸,余光锁在皇帝身上,皇帝一动不动,冷得像一个木偶。
  “皇儿,你怎么不说话呀。”小鎏氏的笑愈加温柔,她站起来,朝着太子伸出手,“皇儿,来母后身边呀。”
  太子浑身肌肉绷得僵直,抬起眼对上小鎏氏盈盈笑眼,斗篷中的甲衣若隐若现,冰魄窄刀蓄势待发。
  “皇儿……皇儿……”
  皇帝的嘴也缓缓张开,应和着小鎏氏般一字一句蹦出。
  “凌渡海!”
  太子眸中精光乍现,抽出窄刀划出一道光刃,身子向后退去。
  小鎏氏柔弱女子身体,却大力地抓起皇帝撞在刀尖上。
  太子及时抽刀,皇帝的身体在半空中爆体炸得四分五裂,流淌一地的却不是鲜血,而是清澈的水。
  “你比他聪明一点,可惜也只有一点。”凌渡海用着小鎏氏的声音轻轻道,嗓音柔柔,无比惋惜。
  他提着裙角,一道无色的水箭从他张开的唇中出其不意地飞射而出,带着绝对的精准和力量。
  那一箭在太子心口坠落,赤血石制成的护心镜抵挡住了那致命一击,太子转身即跑。
  凌渡海没有追出来,他站在窗边居高临下,眼看着太子夺门而出,一路畅通无阻地从长廊跑出鸾凤阁大殿门。
  周定鹤走进来毕恭毕敬,“莨姑姑已死,主人。”
  “大家都看见了吗,是太子意图夺取大位刺杀陛下,对吗?”凌渡海顶着小鎏氏的脸,用着小鎏氏的嗓音,轻柔地问周定鹤。
  “那是自然,陛下天子之躯,只有同一血脉的太子才能刺杀陛下。娘娘为陛下挡伤,死了贴身大姑姑,忠贞可嘉。”
  “做得不错。”凌渡海赞许一笑,声音柔和。
  太子刚出鸾凤阁,在殿外等候他的暗卫包围上来。
  只一个瞬间,身后高耸的殿阁燃起熊熊火焰,这样突然的火势绝非凡人所为。
  随即,一如太子所猜测那般,宫中禁军迅速合围起住他与七名尚存宫中暗卫。
  “杀!”
  很多事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任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出凌渡海竟能跨越世俗想象直接附身在小鎏氏身上,这是什么样的幻术,闻所未闻。
  或者说他猜测凌渡海同小鎏氏一定在合谋大位,他甚至想过无数种阴谋阳谋,却没想到凌渡海连同小鎏氏一起算计在内,彻底玩了一招“釜底抽薪”。
  杀了皇帝,嫁祸太子,直接摄政。
  禁军密密麻麻人头攒动,大多都是第二、第三境界的幻术师,但人数一旦上来,他要杀出一条血路,也不得不搭上半条命。
  就算搭上半条命出了明阳宫,他的人在宫外能负隅抵抗到几时。
  皇帝是第六境界圆满,凌渡海能杀他说明已经第七境界,而自己只是第五境界,在绝对力量面前不过螳臂挡车、蜉蝣撼树。
  天地间一张大网,他已经在不可防备的时候成为了网中的雀鸟。
  太子忽然莫名地想到东宫中那尾可怜的鱼儿,是否知道她的主人已经深陷绝境。她受困于网中的时候,是不是一如现在的他绝望。
  对不起了,说要放你回归大海的承诺,大概不能实现了。
  在浓烟滚滚烧成红色的鸾凤阁废墟前,是血与铁的战斗,是以少对多的生死相搏。
  太子杀红了眼,他回头望向大火前由周定鹤搀扶的凌渡海,只见凌渡海手上挽着一根金色的龙筋,就要朝他抛过来。
  那是他父亲的龙筋,可锁天下所有纪氏皇族。
  忽然,一道金粉相错鱼鳞软甲的倩影纵身从禁军头上踩来,随着她步步而来的是数不清的大水,水成帘幕一般倾盆而下,将禁军浇得如同落汤鸡。
  “卢二!”
  “笨蛋!”
  时九柔一咬牙,落在太子身边,抓住他的肩膀,短暂地调动控制一路禁军眼球中的水珠使之短暂失明,带着太子冲出重围,朝着莲花池而去。
  身后,凌渡海手中动作一顿,双眼眯起。
  高级鲛族……咝,鲜美。
  第42章 无比郑重地低头在时九柔的额上……
  因为时九柔的出现分去了凌渡海的注意, 凌渡海手上动作耽误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而恰好就是这几个呼吸的时间给太子留了半口喘息的机会。
  那道龙筋没有套中太子,在半空中被凌渡海收回了手中。
  时九柔来不及跟太子解释她究竟是谁这个问题。
  她起力时抓住太子的肩,太子反应极快, 立刻与她相携着手趁禁军失明的极为短暂的时间突破出去。
  这时太子与时九柔都听见了周定鹤的一声大喊, 他或许借了凌渡海渡来的半分灵力, 声音离着很远都极为清晰。
  “传皇后娘娘懿旨,太子谋逆以下犯上, 宫中挟持兵刃刺杀陛下,是为逆贼,凡能诛杀逆贼者加官晋爵赏金千两。逆贼逃不掉的!出了皇宫也是一死, 宫墙外禁军严防死守,逆贼同党皆已伏诛。将士们, 杀呀!”
  前面的方向是莲花池, 但抵达莲花池前必须要穿过一纵桃林。
  时九柔侧目看太子一眼。
  “到有水的地方就能出去, 只是这一路怎么办?”
  太子身上的软甲全部浮现出来, 夜幕中银甲与冰魄窄刀相互照映,泛起凄厉的寒光。
  他回望一眼身后被熊熊燃烧的大火烧得通红的鸾凤阁, 眉间闪过一丝决然与狠戾。凌渡海会釜底抽薪, 难道他不会吗。
  太子攥紧冰魄窄刀的柄,杀声震天中他低头“怕吗?”
  “怕什么, 闯就是了!”
  时九柔出来的时候凭着一头热血,这个王朝至高位上是谁坐着她毫不在意, 争权夺霸她不感兴趣, 唯一就是太子对她太好,仅仅只为了还他的救命之恩,就值得她拼出来救他。
  即便身后是熊熊烈火, 空气干燥灼烧,太子都觉得浑身冰凉,可对上时九柔亮如星子的双眸,他的血又滚沸,心被那道目光烫了一下,在胸腔中砰砰跳动。
  短暂失明的禁军又重新复明,与大队禁军合围起来,追随着太子的七名暗卫不可避免地折损了三名,余下四人护在他身后,与潮水般涌来的禁军继续交锋。
  太子冷哼一声,他挥起冰魄窄刀在自己的手上深深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刀上血槽流下,刀刃上立刻带起幽蓝的火焰,火焰顺着风欲吹欲烈。
  “现在他不会出手,只这一下,能成便成,不成则为人鱼肉。”
  ——凌渡海要代替皇帝控制王朝,费劲心机附身在小鎏氏身上,为的不就是一个名正言顺么,他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使出凌渡海自己的幻术,一旦不能逃出这里,下场可想而知。
  眼下,就是最后的机会。
  时九柔与他相处时日渐久,已经生出了难得的默契,她明白太子想要做什么,于是手指捻决,极为费力地将空气中被烧得稀薄的水汽凝结成雾,水雾无孔不入地扑向涌上来的禁军。
  一瞬间,水雾结冰,变成细小而尖锐的箭阵,堪堪将禁军逼退了半步。
  就这半步的功夫,太子的冰魄窄刀燃起的幽蓝的不灭之火,作为火种的印子,直接将烧得通红的鸾凤阁上的大火隔空引出,在他刀尖几乎不作停留,又迅速将眼前的桃林引燃。
  桃林瞬间烧成火海。太子、时九柔、禁军乃至凌渡海都被前后两座火山火海夹击相环。
  太子一把搂过时九柔,将她整个身体全部搂在怀中,以大掌覆盖在她的后脑。
  时九柔心悬在喉咙口,猛地被他抱起,双手无处可放,只能环住太子穿了甲衣的腰肢,双臂之下的腰肢精瘦有力。
  太子以刀刃点地借力,带着蜷缩在怀中的时九柔跃入火海。
  太子的火里有皇族的血作引,不伤他自己,却可以如天堑一般去阻挡身后追杀的禁军,乃至凌渡海。
  对时九柔而言,但凡裸露在外的任何一处肌肤都饱受灼热的剧痛,她竭力向太子怀中去靠,闭上眼睛,等待这段煎熬的旅程过去。
  太子低头看见时九柔眉头紧锁,双眼紧闭,面目痛苦的模样,将她搂得更紧。
  她不是卢家二小姐,这是极为显然的事情了。他终于知道她是谁了,可惜不是在花前月下,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告诉她。
  行走在火海中,面对着难以预料的生死,太子目光中既怜惜又心疼,无比郑重地低头在时九柔的额上印下一吻,然后将她牢牢按在怀中。
  这场大火烧尽他的血液后只是普通的火焰,凌渡海身为第七境界的高手,引来大雨浇灭火海易如反掌。
  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一点。
  从烧成火海的桃林出来,时九柔终于捱过疼痛,从太子的怀中出来。
  她的脸泛起温柔的红意,无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太子的那一吻。
  时九柔知道那一吻的分量很沉很沉,太子并非浪荡唐突的人,情感浓烈却极少开口,或许太子已经知道她就是他豢养的鱼,或许吻中有风月情爱,或许也饱含了对生死存亡之秋的彼此顾惜,总之是珍重而复杂的。
  “换我来护住你。”时九柔从莲花池中取出一掬水,水霎那间在她的指尖成为鲛绡,时九柔咬破自己的手指,血珠子融进鲛绡里。
  透明无色的鲛绡瞬间变为淡淡的红色,一下子将太子周身裹住。
  时九柔主动将手送进太子的大掌中,然后攥紧他的手指。
  小鎏氏招命妇进宫为皇帝祈福那次,时九柔曾在莲花池附近刻下一枚短途穿梭的符号。
  她立刻找到了这枚短途穿梭的符号,正准备带着太子从符号中离去的时候。
  一只青白如鬼魅半透明的手探了过来,无声无息地靠近时九柔。
  太子眼疾手快以残存着他皇族血迹的冰魄窄刀去砍那只手,青白半透明的手向后一缩。
  时九柔吓了一条,开启符号的动作一滞,扭头也看见了那只手,顺着手看见了一道魂影就立在她身后。
  魂影的主人脸上只有夸张扬起的唇角,没有鼻子也没有眼睛,皮肤青白如鬼魅般半透明,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凌渡海!”太子要护住时九柔,用刀抵在身前。
  这不是太子记忆中的凌渡海,他觉得这道魂影的下半张脸无比眼熟,却叫不出是谁。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凌渡海本人来不了帝京,也进不了皇宫,原来凌渡海来的只是一道魂影,魂影附身在小鎏氏身上,也定是凭借小鎏氏腹中怀有纪氏皇族血脉的孩子的缘故才能杀掉皇帝。
  而现在,禁军被阻隔在大火之后过不来,凌渡海不能用小鎏氏的身体,于是索性就直接显了魂体过来。
  这究竟是什么妖魔,恐怖如斯。
  半张脸的魂影凌渡海却丝毫不把太子放在眼中,他转向时九柔,张开嘴,鲜红如蛇信子一般的舌头吸溜一声。
  “好香的鲛族,难得的极品。”
  他闲庭信步地朝着时九柔走进来,并悠然地将抬手指了指已经被时九柔唤醒一半的短途穿梭的符号。
  “想用这个?我知道,你们鲛族的穿梭符号有个法则,两枚之间必须至少隔开十丈远的距离。你们两个肯定是要留下一个的。留哪一个好呢?”
  第四境界的时九柔,第五境界的纪少瑜,两个人共同面对削弱了法力的第七境界的凌渡海,哪怕拼尽一身血肉也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太子以刀尖指向他,手握住刀刃,鲜血就要落下,他已经失去太多血了,脸色极白,白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