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讽刺
  魏青棠低呼,急忙凝指驭蛊,不一会儿,凝元蛊饱涨的腹部消下,却说什么也不肯再进霍从文体内。
  她这下是真没想到,霍从文不止受了酷刑,也中了剧毒,难怪以沈策的实力地位,也找不到名医治好他。
  这时,帘外传来催促的声音。
  魏青棠心知是一炷香的时间到了,收拾出去,果然看见沈策坐在轮椅上,深深地望着自己。
  这位沈阀主一贯是从容淡定的,可到此时眼底竟含着两分急切。
  “如何?”
  魏青棠抿唇,轻轻摇了摇头,沈策目中顿时流露出失望。
  但早有心理预期,又或者这样的场面发生过太多次,他只阴沉着脸咬牙低念了什么,随后袍袖一拂扬长离开。
  魏青棠眨眨眼,没想到这古怪狠辣的阀主竟把她一个人留下。
  忽然,一个穿着棉布花衣、鬓间簪着发钗的妇人走了进来。
  “您是……”
  她看见魏青棠愣了一愣,魏青棠却认出她,微微一笑:“沅儿母亲,你不记得我了吗?”
  妇人又愣,仔仔细细地瞧着她,忽惊喜道:“是您!夫人,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当日在霍家老宅,魏青棠曾和她有一面之缘,那时候她误以为她们是霍从文的外室,沅儿母亲还特意追出来解释……
  想不到时间过得这么快,都已经五年了。
  魏青棠摇摇头,颇为感慨地开口:“此事说来话长,你……”她顿了顿,不知怎么称呼她。
  妇人忙道:“妾姓阮,夫人唤妾阮娘便是。”
  魏青棠点点头,问道:“阮娘,你与沅儿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说起这个,妇人脸上难掩伤感之色,她回头望了眼里室,低声开口:“是沈阀主救了我们。”
  “沈策?”魏青棠扬眉,阮娘满脸感激道,“嗯,多亏了沈阀主,他可是一个大好人……”
  原来自从霍从文被流放后,他的家宅也一并被抄没,阮娘和沅儿被赶了出来,孤儿寡母无处容身,便一路跟着这位伯兄也想有个照应。可谁曾想,那些押解他的官差受了云王指点,一路上没少刁难他们,霍从文和她们娘俩吃了不少苦头,甚至在路过山西地界时,有个曾在他手下吃过亏的奸商花了一百两银子,就把他从官府手中买了过来。
  “那奸商恨大伯兄没在案子上偏袒他,故意借此机会折辱,大伯兄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宁折不屈,于是、于是……”阮娘说着,泪水便淌了下来,那段日子是她有生以来最黑暗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魏青棠听得握紧拳头,也不知该说什么。
  事实上当初在京城,霍从文若不是为了二哥的案子,也不会得罪云奕,更不会暴露双生子的秘密。
  他今日这一切遭遇,说来也是受了她的连累……
  阮娘哭过一会儿止了声,不好意思地擦擦泪水:“对不起夫人,让您见笑了。”
  魏青棠心绪复杂地开口道:“不,是我连累了你们……”
  “什么?”阮娘没听清。
  魏青棠勉强笑笑:“没什么,那后来呢,你们怎么从那奸商手里逃出来的?”
  阮娘摇头:“没有逃出来,我们在他的地窖里被关了两年,直到大伯兄染了重病,那奸商怕我们死在他家中晦气,这才命人将我们赶了出来。那时外面到处都在打仗,大伯兄他又是脸上刺了字的犯人,根本无处可去,好在这时沈阀主找到了我们,说他是大伯兄的师弟……”
  “师弟?”
  魏青棠一呆,蓦地想起彭三曾经说过,沈策五岁时被送去潼关学艺,而霍从文的家乡也在潼关!
  难不成两人还真是师兄弟?
  阮娘还在继续说着:“沈阀主找到我们以后,就带我们回沈阀,还一路为大伯兄延医用药,请了好多好多大夫。可惜他们都说大伯兄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沈阀主也从未放弃,他真是世上一等一的大善人……”
  魏青棠听完她的话,心里大概明白了,霍从文是在那奸商手中中的毒。
  他应该是不想吓到阮娘,没告诉她谎称染病。
  “对了,那霍老夫人和霍周氏呢,霍大人出事她们知不知道?”魏青棠随口问了句,阮娘面露尴尬,“这个……这个……”
  魏青棠本是随便问问,见她支支吾吾的,反倒认真起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霍从文落难,他的家眷也好不到那儿去,若是有个什么难处,她还能想法子帮一帮。
  哪料阮娘涨红脸:“不、不是……”她叹了声,道,“也不怕夫人笑话,婆母她自从大伯兄入狱,就同他断绝了母子关系,至于嫂嫂……向大伯兄求了封放妻书,也回娘家去了。”
  魏青棠听罢呆住,脸上都不知道什么表情。
  这算什么,霍从文落难,老母和妻子都争相离开,留在身边的反倒是弟媳和侄儿?
  她又觉滑稽又觉悲凉,看看阮娘粗糙的双手,伸手握住道:“阮娘,你放心,等有机会我一定带你们离开……”霍家落到今天这步,也有她的原因,谁知阮娘惊讶反问,“走?为什么要走?”
  魏青棠怔怔看着她,阮娘却笑道:“夫人,您不要误会,沈阀主待我们极好,他不但请大夫给大伯兄看病,还找来夫子教沅儿读书,这里的人对我们都很客气,我们过得很好,所以不想离开。”
  妇人认真地说道,脸上尽是满足之色。
  魏青棠冲口想说这里是反贼的地方,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去,是啊,霍从文在朝为官的时候,审了多少大案、平了多少冤屈,可他被罢官流放,又有谁为他说一句话?三千里流放,吃尽苦头,倒头来还是沈策这个反贼头子救了他……
  当真讽刺!
  魏青棠唇角扯起苦笑,心头五味繁杂得辨不清什么滋味。
  她起了身,走到营外,申时已过,离她和陶风约定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
  魏青棠猛然一惊,匆匆赶回去。
  岑老夫人营外,将士林立。
  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陶风、向成天还有朱少阀主都过来了,他们率着各自的卫队将这儿里三层外三层地守得跟铁桶一般,见她回来,陶风冲她微微摇头,向成天却大笑上前:“秦娘子,你可算回来了,大伙儿都在等你呢。”
  魏青棠心头咯噔一声,各种念头闪过脑海,她攥紧拳头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异样,只道:“出什么事了,为何你们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