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难之境
  开口的就是那满脸虬髯的大胡子,这话一说,营帐登时传出笑声,不少人起哄。
  “娶了她、娶了她!”
  “陶大王抱得美人归,也算不虚此行啊!”
  “这么美的娘子,陶大王好福气!”
  陶风俊脸涨红,本能想喝斥,但瞧见火光下女子娇颜如玉,心神一荡忍不住问她:“小秦,你可愿意?”
  魏青棠:“……”
  愿意哪门子愿意,她为救老夫人而来,想不到把自己搭进去了!
  眼珠急转,飞快地福了下身:“承蒙陶大王错爱,但妾身再嫁之身,配不上大王……”
  “谁说配不上了?”陶风急忙打断,“只要你肯点头,陶某马上八抬大轿迎你过府,决不食言!”
  八抬大轿进府,那就是明媒正娶的正妻!
  大胡子意外挑眉,哟嗬了一声:“陶大王这是来真的啊?”他们本来是图个乐呵,可没想到陶风如此认真。要知道在这军营里的,要么是门阀显贵,要么是一方霸主,最重要的是一旦攻下京城,这里的人个个可能当皇帝。像他们这种的,玩几个女人纳几房美妾都没什么,可正妻之位决不能轻予。
  魏青棠也知道这一点,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她都两个孩子的娘了,居然还能招这种桃花。
  好在这时营帐外一阵响动,一个阴柔悦耳的声音传入:“诸位在说什么,这样热闹?”
  她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被人推了进来,他约莫三十上下,五官同声音一样偏柔,嘴角含笑,看上去温和可亲,但偶然一瞥时露出的锋芒,足以令人心惊。
  魏青棠直觉此人不好对付,便听身后桌椅板凳响,原来那大胡子、朱家少阀主包括那一直没睁眼的老人,都纷纷起身。
  “沈阀主。”
  众人拱手唤道,魏青棠不由睁大眼。
  原来他就是沈阀最年轻的家主,沈策!
  关于这位沈阀主的传闻,来的路上彭三给她讲过一些,听说他是沈老阀主的庶子,因为生母是个舞姬,自幼备受欺凌,连两条腿也是被沈家下人打折的。五岁时他被送到潼关学艺,之后没了音信,直到前两年沈老阀主病逝,他的五个哥哥也不知怎么接连去世,这才让他回来继任家主。虽然双腿残废,但这位沈阀主手段够硬,短短两年就在沈家站稳脚跟,这样的人,恐怕相当棘手……
  魏青棠望着他不觉走了神,身边陶风低唤两声,她才连忙垂目。
  不过那两束视线已经引起沈策注意,他挥挥手,身后下人便推着他来到跟前:“这位便是擒回来的人质麽?”
  陶风正要解释,大胡子笑道:“不不,沈阀主你来晚了,彭三抓回来的是宸王祖母,那老太婆上吊自杀差点没命,还好这位小娘子救了她……”说着暧昧瞅看眼陶风,“说起来,这位小娘子还是咱们陶大王的心上人呢!”
  “哦?”
  沈策意外地扬了扬眉,颇感兴趣地打量起她。
  魏青棠只把脸埋得更低,陶风见状道:“好了,这都是陶某的私事,向兄莫再说笑了!沈阀主,你深夜召集我们必有急事,还是先说正事吧!”
  营中一寂,沈策点头:“好,就依陶大王所言。”
  说罢身后下人推着他走到主位上,其余诸人各自落座,魏青棠也退到陶风身后,垂头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今夜急召诸位,确实有件急事,就在半个时辰前,沈某收到确切情报,宸王就在洛阳县衙里面——”
  沈策击掌,帐外立刻带入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
  那士兵腿脚发软站都站不住,一个踉跄直接扑到地上,他浑身发抖激动道:“是他、是他!阀主,那张脸小的五年前见过一次,绝对不会认错,就是他!”
  “那个阿修罗……他……他简直不是人!弟兄们本来都冲进去了,可他一出来,什么也没做,就安静地站在那儿,那群官兵就跟疯了似的往外扑!”
  “手被砍断了就用脚踢,脚被砍断了就用嘴咬,一个个都是疯子、疯子!啊!!!”他猛然抱住头,好似崩溃般大喊大叫起来。那凄厉的叫声直叫人头皮发麻,沈策扬了下手,两名士兵立刻把他拖下去。
  营帐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没有言语。
  这次的大战,包括魏青棠在内都很清楚,义军这边是做了万全准备。先是趁着童生大比动手,叫假郑东等人易容混入,再派大军攻城,里应外合!原本是万无一失的计划,可就因为云殊突然出现,就功败垂成!
  “就如那小卒所言,县衙未能攻下,如今洛阳的驻地守军已去支援,我们的人只能先撤回来,退守城下……”
  沈策平静说道,话未说完那朱少阀主就拍桌而起:“怕什么!洛阳守军不过三万人,我们可是有五万!后面还有三十万大军,十倍于他们,难道还打不过一个宸王?”
  少年人总是有几分血性气,可这话一出,大胡子首先摇头:“别人不能,宸王就能!就说这次,那县衙里才多少人,顶天了一百,可咱们呢,少说也派去上千人,结果如何?”
  闭目养神的老者睁开条缝,沙哑道:“别的不知,当年卫盛战他用三千击溃五万,老朽亲身经历。”
  陶风也道:“以少胜多,确实是宸王的强项。”
  在场的这么多人里,不乏有运筹帷幄的门阀显贵,也有用兵如神的草莽英豪,可要说对阵宸王,谁也不敢!
  朱少阀主抓头烦躁道:“那怎么办,打不过难道就不打了?”营帐里的都是懂军事的,洛阳城虽然只有三万守军,但易守难攻,如若长久攻打不下变成消耗战,那就对他们极为不利。
  “当然不!”沈策眉宇一扬,目光缓缓巡过众人,“这次诸位好不容易摒弃前嫌,共谋大业,又岂能因为一个小小的洛阳被绊在这里。沈某有一提议,可解眼下之围,但需诸位承诺,无论胜败,都要将宸王斩杀于此!”
  最后这句话过于骇人,帐中众人鸦雀无声。
  魏青棠瞳孔骤缩,紧紧握拳克制住自己,那朱少阀主却大喜过望,追问道:“沈阀主快说,你有何良策?”
  沈策道:“硬攻不行,便来软的,如今宸王外祖在我们手中,他这些年对洛阳岑氏多有照拂,想来也不愿意看着她老人家受罪,我们便以她为人质,要挟他交出洛阳!”
  “好!”朱少阀主轰然叫好,脸上因为激动涨红,“他若答应咱们就拿下洛阳,若是不应就杀了他祖母,也叫他落一个不仁不孝的罪名,怎么也不亏!”
  魏青棠听得心胆俱寒,只道局面朝着她最害怕的方向去了,老夫人沦为人质,云殊救则弃城,不救则不孝,怎么都是个两难之境!
  大胡子道:“这方法好虽好,但这样一来就将宸王彻底得罪死了……”
  沈策微笑接道:“所以沈某才要诸位承诺,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将他杀死在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