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灾难
  手腕上的力气很大,大到倪蔷试着挣脱了一下,没能挣开。
  她心下惶恐,更是不安。庆幸的是,职场的好素养让她快速找回自己的声音,她颤颤道:“绛先生何出此言?时候不早了,请您休息吧……”
  再去挣扎。
  绛仍然看女人一幅装糊涂的样子,冷笑一声,手上非但没松,反将她带到墙壁跟前。
  倪蔷惊呼一声,走廊上很安静,她的呼喊压抑着,全被人堵在胸膛前。
  “绛先生!”
  “嘘——”绛仍然的脸凑过来,食指按在她柔软的唇上。
  倪蔷像被他施了法术,定定地不敢动。
  他身上的烟草味清新缭绕,绕啊绕,绕在她的脑袋上,他的眸子在这昏暗之下,亮如星石。
  只一会儿,低哑的声音缓缓响起:“躲我没理由?”
  倪蔷咽了口气,“没有……躲。”
  绛仍然眼中,显然是不信任的颜色,却是手指放下来,点点头,不再纠结,继而问她:“脚伤好了没?”
  “嗯……好了。”
  他道:“好了就行。”
  倪蔷低下头来,不看他,却听他突然道:“没有的关系,最好在酒店别乱说。”
  倪蔷不解,下意识看他,眼中带着询问。
  绛仍然冲她一笑,随手又拿出了支烟,当着她的面点上,叼在嘴里,解释:“你,和你那个‘男朋友’,他会挡掉你很多机会。”
  他什么意思?他的语气,像是她和严殊之间根本不是恋人。
  而她这样公开关系,会对她的工作不利?是的,单身女人在职场能更好地交际,可她并没有想过要隐瞒真实情况,她与严殊之间也是认真的。凭什么他要这样笑她?
  倪蔷偏过头来,声音有些冷:“我并没有觉得他会挡掉我的机会,谢谢绛先生的关心!”
  他仍是笑:“也是难怪,那次在餐厅洗手间外面,我就知道你们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倪蔷分外防备,咬紧后槽牙。
  绛仍然看了一眼她倔强的小脸,低头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说:“从他看我的眼神里,那个时候,并没有男人该有的敌意,还有他看你,也没有依恋的感觉。你确定你们是恋人关系?”
  倪蔷皱眉:“绛先生洞察能力果然很强,可惜我们的确是恋人关系,并且……是以结婚为前提。”
  不管怎么听,她最后补充上的那句都显得有些刻意。
  绛仍然却并没有在意,挑眼看她:“可他不喜欢你。”
  这句话,“腾”得一下就点起了倪蔷的无名火。
  她重重喘了一口气,仔细地看眼前的男人。
  他有一双很容易让人沉醉的眸子,倪蔷每次深看,都几乎沦陷。她想,其他女人也是如此。可是此刻,那双眼中尽是嘲讽,化作利剑,要去拨开她给自己围建好的城墙。
  她冷声道:“很抱歉,原本这种问题并不是我该跟您讨论的,但是我想说,严殊他对我说过,他喜欢我……”
  绛仍然笑:“我也喜欢你呀,而且,跟他的喜欢一定有所不同。”
  倪蔷突然一顿。
  又是那样的感觉——
  浑身,像是钻进了无数只蚂蚁,直接钻在心里,疼痒难忍。
  绛仍然眯起眼睛,徐徐靠近她。
  他们之间近在咫尺,脸颊上,甚至能感受她急促的呼吸声。
  他轻轻道:“其实你都清楚,对不对?”
  倪蔷的脑袋开始犯浑了,她从心里认为,绛仍然一定学过某种迷惑人的法术,类似于聊斋里的女妖精——对你吹一口气,就能让你颠三倒四。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没动。
  绛仍然看了看她,移开俊脸,却在下一刻,又凑回去。
  这一次,直接是,脸贴上她的脸,唇贴上她的唇。
  倪蔷呼吸一滞,绛仍然并没有犹豫,直接深入,卷进她的嘴里,吻下去……
  才那样一下,倪蔷就能清楚地听到,他们之间纠缠时的声音,那声音让她的脸燃烧起来。
  她没有抗拒,像大战一场、用尽了力气的士兵,败了。
  安静的走廊,是最弱的遮挡。
  她的意识越来越薄弱,弱到连身体都要靠身后的大掌进行支撑……
  -
  夜里淅淅沥沥下了小雨,打在车玻璃上,点点滴滴,映着夜晚城市的光。
  薛玟付好车钱,下了出租车。
  半个小时前,堂嫂袁园的话还在耳边:“玟玟,我给你安排了机会,绛仍然不找你了,你得主动找他。他这样的男人,身边一有空档就会有人钻进去,你绝对不能轻易放手。”
  薛玟苦恼:“可是他,他跟你们酒店的那个倪蔷好像已经……”
  袁园打断她:“这不可能!我今天还见倪蔷带着她男朋友到酒店,绛仍然也看到了。你到底是听谁说她和绛仍然搞在一起的,还说得有理有据?”
  薛玟没答,只道:“堂嫂,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他。”
  拿着袁园给她的门卡,薛玟心里忐忑。
  她心里没底,她不知道那人告诉她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如今绛仍然对她还有几分留恋。
  他们之间,关系一直平稳,无争无吵。
  他是体贴的大男人,她也一直在做懂事的小女人,她以为这种平稳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可就在那毫无征兆的一天,她打电话给绛仍然,却听他说:“薛玟,我叫人买了一只项链,是你上次看过的,说很喜欢。过两天就会送过去。我们之间就这样结束吧。”
  薛玟以为她的耳朵出了问题,反复去想,最后仍忍不住问他:“你……你说什么?”
  绛仍然语调轻轻,像平时跟她说话时一样,很有耐心地重复道:“我们之间结束了,对了,过几天你朋友的婚礼,我恐怕也不能参加了。”
  他就这样果断的判了她死刑,甚至不给她询问理由的机会。薛玟怎么可能接受?!
  而没过多久,就有人告诉了她,绛仍然变心的理由……
  薛玟一路进了酒店,前台站起来问好,她没听到似的,直接上了电梯,按下房卡上的楼层键。
  脑袋里反复想着见到绛仍然时,她要怎么做——
  “男人都喜欢女人哄他。”
  也许真的是她做错了什么,触碰到了绛仍然的底线,才让他在没有任何征兆之下,对她下那样的通告。
  薛玟对着电梯里的反光板照了照。
  她脸上的妆很清淡,她还清楚地记得,绛仍然曾经对她说过,他喜欢女人画红唇,但最好不要化浓妆。
  橙红色的口红,让她的皮肤衬得白皙动人,妆容恰到好处。她又理了理肩上的衣领。
  电梯“叮咚”一声打开,薛玟走过vip部的门厅,上了一个小台阶,绕过拐角的那一刻,突然脚步顿住,高跟鞋无声落在脚下柔软的地毯上……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倪蔷扶着绛仍然结实的胸膛,勉强站稳,深重的喘气。
  绛仍然抬起她的下巴,眼中的眷恋,绕在倪蔷脸上。
  “从你家里出来后,我每次见到你,都想这样做。算起来,这种感觉的生存能力是个奇迹。”
  倪蔷的心跳渐渐不受控制,“我以为你那天喝多了,也就忘了……”
  绛仍然弯唇说:“我以为你不/喜欢,所以没有继续。”
  倪蔷想要推开他,心里懊恼。
  “是,我不/喜欢!”
  绛仍然捻起她脸前落下的发,替她勾到耳后,轻轻说:“可你刚刚却很享受。”
  倪蔷身体一凛,偏过头,艰难道:“我不/喜欢的是和一/个有女朋友的人接吻。”
  绛仍然愣了下,似乎找了困惑的理由。
  他笑:“我有很多那样的女朋友。”
  倪蔷胸膛起伏:“我也会是其中一/个?”
  他想了想:“恩,也许会是。不过这全凭你。我喜欢听话的女人,但我从来不/勉强女人跟我在一/起。”
  倪蔷心道:是,你从来不勉强女人跟你在一起!从来都是那些人倒贴在你身上,你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去强迫别人?
  绛仍然那样的姿态,正如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睥睨着跪在脚下的战俘。
  高傲,不屑一顾。
  倪蔷声音有些颤,问他:“你知道为什么别人都说你是女人的灾难么?”
  绛仍然不解,“原来我这么坏?”
  “何止坏。”倪蔷推开他。
  绛仍然手快,立刻又捉住她:“你要走?”
  倪蔷闭上眼睛,缓缓说:“是,我不想我的人生出现灾难。”
  灾难?
  绛仍然松开手,蹙起眉头。
  四周再次静下来,他抬头看到倪蔷背后的窗,雨大了些,雨珠划过玻璃,留下一道又一道水痕。连这中间流动的风,都带了几分潮湿的气息。
  “你告诉我,什么叫灾难。”他轻声问。
  倪蔷动了动,说道:“是忐忑,悲伤和……不幸。”
  -
  绛仍然回房间的路上,始终在想:忐忑,悲伤,和不幸,原来这些词和他联系得这么紧密。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
  那会儿他对倪蔷说了什么来着?嗯……他说了:也好,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