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的梦
  泥鳅离开已经大半天了,金子还没从担心和自责中回过神来。
  他不是号称张百万吗?就算净身出户,那人脉,那能力应该还是在的,肯定饿不死。金子拽着抱枕从沙发这边转到另外一边。
  天已经完全黑了,可能是中午吃太饱,下午又一直窝沙发上没运动,金子一点都不觉得饿。泥鳅估计是饿了,中午看他没吃多少。
  上次在岛外吃海鲜大餐,他那么熟悉,鹭岛朋友肯定一大堆,随便哪个朋友都有他吃饭睡觉的地方。
  快七点了,以前泥鳅都是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说些或有或无的闲话,今天电话很安静,金子起身检查了两遍,没有掉线也没有接触不好。
  电视机开着,从第一频道一直换到最后没节目的雪花台,几乎都不是金子喜欢看的节目。
  怎么不能多点好看的节目?!像每周末中央电视台出品的综艺益智节目《正大综艺》,金子几乎从来不错过。
  不知道哪个台传来邓丽君的歌,很温婉,也很撩人,听得金子鼻子酸酸的。
  以前在学校时老师总是警告金子她们不要听这种靡靡之音,说听多了容易堕落没斗志,其实金子她们想听也没什么有机会,偶尔去村口赶圩路上才能听到。
  那时村里没几家有黑白电视跟录放机。金子记得大伯母家倒是有一台比黑白电视机还长的录放机,用一个木盒子装着摆在客厅神坛桌子上,不过那时李婶不准金子随便串门,所以从来没有完整听过那大家伙唱出的声音。
  后来在矿山那个月倒是听过不少,因为泥鳅房间有一台四个喇叭的双卡录放机,旁边摆了两排的磁带,每次进门那大家伙就在深情的唱着,有时唱着唱着会变阴阳怪调,泥鳅就卸开磁带盒,用一根铅笔将磁带重新缠好,放进去又可以唱出非常优美的音乐。
  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漠
  也不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是不是像我整天忙着追求
  追求一种意想不到的温柔
  你是不是像我曾经茫然失措
  一次一次徘徊在十字街头
  ……
  张雨生《我的未来不是梦》飘进金子的耳朵,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个张雨生戴眼镜,跟泥鳅一样,脸上白白净净的,不是金子喜欢的类型,不过他的这首歌金子倒是非常喜欢。
  在梅家村的房间里,有张金子自己写的毛笔字,上面就是这七个字“我的未来不是梦”。
  金子最早的梦想应该是小学几年级,那时学校广播一直在说女排“五连冠”的顽强拼搏精神,可惜整个村就几家黑白电视机,还经常没信号,所以金子没看过女排比赛,只知道她们平均年龄24岁,有个叫郎平的姑娘,绰号“铁榔头”非常厉害。
  语文课上老师经常让大家写有关梦想的作文,几乎结尾都要用上学习女排顽强拼搏精神这句结束语,金子那时的梦想是当老师:
  “我的梦想就是,学习女排不怕苦不怕累,为国争光的顽强拼搏精神,成为一个光荣的人民教师”
  记得有个胖脸男生的作文写得特别好,他说他的梦想是成为科学家,要为我们伟大祖国做很多很多飞机大炮,让帝国主义再也不敢欺负我们,作文最后有一句“有女排的顽强拼搏精神鼓舞,我的梦想肯定能实现,我的未来不是梦!”
  老师读完胖脸男生的作文,班上所有同学都热烈鼓掌。男生的名字早就忘了,可他的作文金子还依稀记得,特别是最后一句慷慨激昂的:我的未来不是梦,深深烙印在金子脑海,春节狗剩让金子写对联时,她把这几个字也写了出来,用贴对联的浆糊贴在房间的墙上。
  毛笔字一直贴了好几年,从小学到初中。后来梅太去世,金子就辍学回家,班主任特意到家里来,想劝李婶让金子把初中读完,李婶没同意。
  在家干了两年的农活,金子觉得当老师的梦想不可能实现了,就把梦想改成嫁出梅家村。因为秋香说了,只要离开梅家村,就可以像她姐姐一样,想吃什么就煮什么,晚上还有电视看,想睡几点就睡几点,不会有人管。
  又过了一年,翠芬给她寄来一张鹭岛的照片,金子才知道山外还有那么美的地方,她的梦想便改成去鹭岛看看!当然,能像翠芬那样生活在天堂一样的鹭岛肯定是更好了。
  后来参加县城招工考试,去外省培训,看到莉萍师傅家一面墙的书,金子的梦想又增加了一个,成为图书馆管理员:天天有看不完的书,还有工资拿!
  接着回县城上班,结婚装修房子,再后来离婚来鹭岛,好像很少再想起梦想的事。
  今天这张雨生的歌唱得特别煽情,把金子在梅家村的那些快忘记的梦都勾了出来,还有大伯母说过的一段故事:
  万家原来有三个女儿:万子梅,万子荷,万子兰,后来就是龙凤胎的万子金,万子银。按农村风俗,龙凤胎必须分开养才能活,所以才出生三天的万子金被梅太抱走,改姓梅,小名叫金子。
  “你母亲也是很舍不得你的,可是万家老太太怕唯一的孙子难养,逼着你母亲把你送走,我那时刚好娘家有事没在村里,不然肯定不会让梅太抢先把你抱走”听口气大伯母一直后悔没提前把金子抱回家。
  那时李婶在医院照顾车祸的二猴,金子每天都去大伯母家吃饭,大伯母知道她要离开梅家村,特意告诉她这些,她说不管金子爱不爱听,她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最终她还是被放弃的那个——才出生三天的万子金。
  本来金子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跟万家有任何交集,没想到因为泥鳅,她间接的成了破坏姐姐子兰婚姻的第三者!
  虽然她从来没有想去破坏谁,虽然秋香也说泥鳅夫妻关系本来就不好,没有金子,他们也可能离婚。
  对,问问秋香,也许她知道泥鳅去哪里了,或者让她野猪关注一下。金子拨通了智多星秋香的电话。
  “你就是矫情!要担心还赶走他干嘛?明摆的自讨苦吃!野猪又不是常住鹭岛,他就每个月过来几天,怎么收留泥鳅?”
  “毕竟,她是我同父同母的姐姐”
  “还认起姐姐了!这么多年万家哪个管过你金子的死活?!再说了,没有你金子,泥鳅照样离婚”
  “可是,不管是谁,都不应该是我金子!”
  “得了吧,你金子又不是圣女,多少年前你们就在矿山拍拖了,算起来那个万子兰才是第三者!”
  “还有啊,不肯生孩子还让老公净身出户,真是大大便宜了你那个万家姐姐了”秋香觉得天下的好事都让那个叫子兰的女人占了,想当初自己还不是离婚,又帮他们郑家生了个女儿,居然以为老公死了,被身无分文的扫地出门,真是同人不同命!
  “一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离开家人,从北方跑到南方,说明她当时确实是爱泥鳅的”
  “哼!爱他还不愿意生孩子?!只顾自己快活自在,这种爱哪个男人稀罕!”秋香总觉得女人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
  算了算了,这个智多星也算不出泥鳅去哪里了,听天由命吧!
  金子挂断秋香的电话觉得好累,她觉得就像秋香说的最好什么都不想,洗洗上床睡觉,只要明天面试成功,上班忙起来就不会再想这些无聊的事。
  面试第一家是个广告公司,负责面试的小年轻一看金子表格上的学历,马上客气的请金子回去等消息。
  第二家是在一套住宅楼里,金子在楼下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这个公司,其中有个住八楼的路人听到金子说起的公司名,指着六楼说“好像那边有个什么公司,坐电梯时有看到几个年轻人在那里出入”
  金子没有再上楼,对这种藏在住宅楼的公司她不是很喜欢,报纸上看过类似不太好的新闻报道,她取消了面试,直接到第三家。
  那是离她家不太远的私立幼儿园,一进园就看到保安客气的问她是不是来面试的,还有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
  园长是个非常和气健谈的女人,大概40来岁,几句话就看出金子的目的,非常肯定的告诉金子“我们园经常组织员工系统的学习育儿知识”就凭这点,金子决定应聘留下,不管怎么说,以后她还是会再要孩子的。
  园长让她第二天就开始上班。
  因为已经过了新生缴费期,金子这个出纳几乎没有什么事,她花了两天时间把历年的票据整理清楚,还用电脑做了个表格汇总,这个她在梦幻天地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第三天金子就开始在幼儿园里转悠。熟悉了每个班,每个角落。下午幼儿园举办“心灵手巧”活动,金子凭着在梦幻天地的画画功底,给小朋友提了不少建议和意见,让园长赞不绝口。
  下班前园长找金子谈话:小小班有个老师怀孕了,天天陪着小朋友们蹦蹦跳跳不太安全,问金子能不能跟她换一下岗位。
  “我去当老师?!可是我没有教室证啊”
  “没关系,小小班都是一周七左右的孩子,不用教太多东西,只要每天陪他们开心做游戏就好”第二天金子去妇幼保健院补办了一个健康证。
  就这样,金子成了幼儿园小小班的老师,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幼时的老师梦会在鹭岛一个幼儿园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