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玉麟
  齐超阳所在的师部的院子自然要比沈临兵的团部大得多,人也显得更多,四五辆吉普车并排停在那里,用一些碎木板临时搭建起来的一堵木墙,把警卫连和师部隔了起来,警卫连早起的训练声清晰可闻。
  齐超阳来到这里之后,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每天站在木墙这边看着那些士兵们训练,时而点头微笑,时而又会蹙眉摇头,今天也是如此。
  “超阳,看什么呢,这么入神?那边不会有什么大美女吧?”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齐超阳回头,就看到陈歌正站在自己的身后,探着头也向那边张望着。
  “哪有什么美女啊,好久没有参加训练了,手都痒了。”齐超阳的微笑在陈歌的眼里永远都是那么灿烂。
  “就算有美女,我也不许你看。”陈歌说道,自己先忍不住捂住嘴巴笑了起来。
  一辆吉普车驶进院子,略显瘦削的夏副师长走了下来,看到二人,脸上也浮现出一抹很少有的微笑,然后,对着齐超阳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自己进屋。
  陈歌回头看到舅舅,不由得伸了一下舌头,似乎生怕自己刚才的话被舅舅听到了。
  夏副师长的名字叫夏玉麟,身材不高,但是很威武,平时不苟言笑,眼角的皱纹就像是刻在一张木板上面的纹络,几乎很少看到它们移动过。这样一张脸,在当时的国民党高层里自然是不招人待见的,但是,由于他在抗战时期的优异表现,曾经被老头子亲自嘉奖过,所以,尽管这些年很多人对他不满,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可以说,夏玉麟这个副师长,是在战场上和日本人用刺刀拼杀出来的。
  刘师长虽然表面上和他称兄道弟,但是,背地里早已经把他架空了,可以说,他现在除了身边的几个亲信以外,不通过刘师长他连一个士兵也很难调动。
  也正是因为这张脸,齐超阳每次见到他,心里都会有一点点的紧张,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他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顿。
  前两天,夏副师长被袭击的事情,刘师长已经下了定论:是城外的共军所为。虽然夏玉麟也觉得存在着太多的疑点,但是,他也没有反驳。
  夏玉麟的办公室里陈设很简单,一部电话,一张桌子,一张临时休息的单人床。
  “师座,您叫我?”齐超阳走到桌子对面,对着夏玉麟敬一个军礼。
  “坐。”夏玉麟正在低着头在抽屉里找着什么,指了指桌子对面的一把椅子。
  齐超阳犹豫了一下,还在坐了下去。
  夏玉麟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日记本和一支钢笔,递给齐超阳。
  “帮我写几个字。”
  齐超阳怔了怔,不知道这位夏副师长是什么用意,早听说这位师长的文化水平不高,早年更多的时候是在外面流浪,可是,总还不至于连几个字都不会写吧?
  “您这是……”
  “没什么,你也不要多想,等一会儿我告诉你。”夏玉麟轻轻地敲了敲桌子,思索了一下,“就写你和我的名字。”
  齐超阳被彻底弄糊涂了,不过,他没有再多问,在本子上写下了自己和夏玉麟的名字,然后想了想,突发奇想地把陈歌的名字也写了上去。
  夏玉麟接过本子,,只看了一眼,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上出人意料地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我早年间听老人讲,一个有文化的人,如果他肯。可以掀翻一座城,大概是因为那时候有文化的人太少,一座城里也找不出来几个。前两天我听歌儿对我说,她非常钦佩你对现在局势的理解和你的学识。你们两个都是学识渊博的人,只要愿意,这座岌岌可危的沈阳城都会被你们掀翻。”
  夏玉麟的这番话,更加叫齐超阳难以理解。
  “我本来一直在为歌儿的事情发愁,不知道将来要帮她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现在我明白了,你们两个人的将来根本用不着我这个当舅舅的来设计。”夏玉麟说道。
  “您这是什么意思,根据又是什么?”齐超阳疑惑地看着夏玉麟。
  “根据?”夏玉麟指了指日记本上陈歌的名字,“前几天,我也曾经叫歌儿写过我们两个人的名字,结果和你一样,她把你的名字也写下来了。这说明你们两个人彼此在心里都已经把对方当成了自己人。单凭这一点,我就可以完全放心了。”
  “您、您还信这个?”齐超阳差点就要笑出来,眼前这个骨骼粗大的男人其实也有着一颗很柔软的心,这其实也正是齐超阳所希望的。
  “为什么不信?”夏玉麟说道,“大战在即,共军却围而不打,其意自然不在沈阳,而在沈阳外围的另一个地方。只可惜,我们的人直到现在还猜不透共军的意图,认为只要固守沈阳,就可以稳定整个东北的局势。那么,也就是说,这座沈阳城,会成为东北最后一个被攻克的城市。”
  齐超阳的心猛地一震,不得不承认,这位夏副师长的分析是正确的,也是关系到整个东北战局的关键,只是他的这份见解不被上峰重视,甚至有可能他连找人诉说的机会都没有。这对齐超阳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情。只是,他现在还不能表露出来,或者说,还不到时候。
  “这和我与陈歌的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夏玉麟站在桌子对面,目光炯炯地看着齐超阳,“我已经为歌儿准备好了一份丰厚的陪嫁,你们两个过几天就离开这里。”
  “你叫我们走?”齐超阳和夏玉麟对视着,很久之后,终于从他的嘴里吐出一个字:“不”。
  “这件事情先不提了,还是留给你和歌儿两个人去商量吧。”大概看到齐超阳的神情很坚决,夏玉麟摆了一下手,“对了,前几天的事情,我还要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现在估计已经横尸在家门口了。”
  齐超阳的心放了下来,想了想还是试探着问道:“您真的认为那次袭击是城外的共产党所为吗?”
  “事情过去了,不要再提了。”夏玉麟的神情略显无奈。
  门外,一直把耳朵贴在门上的陈歌,看到有人走进院子,急忙退后几步,然后,快步向医务室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