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于后宅
  但是这件事牵扯到李氏和陈氏之争,靖竹并不想管,再加上陈氏那边有沈靖书帮忙,她更想借此试探沈靖书的能力,所以酒楼和当铺的事,除了最开始调查背后主使,她还从未插手过。
  “小姐,现在形势对大公子不利,您还是不准备管吗?”
  “靖书长大了,总该让他见见风雨,要不然他还当沈国公府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呢。”
  绿蚁噗地乐出了声:“听小姐这话说的,跟大公子的祖母似的。”
  靖竹佯作生气伸手打她:“臭丫头竟然敢调侃我!”
  绿蚁笑嘻嘻地躲开:“小姐,以前我说您性子老成的时候你都是一笑而过,现在是怎么了?我才说了一句您就不高兴了?”
  靖竹不自然地看向别处,“哪有。”
  心里思忖着,莫非是因为自己找了个年纪小的未婚夫,所以开始忌讳旁人说她老了?
  靖竹吸了一口,轻轻推开书房的门。
  沈平安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见她进来立刻起身垂首:“小姐。”
  “你坐吧,”靖竹看着绿蚁:“怎么没给平安看茶?”
  绿蚁:“沈公子说他不想喝茶。”
  靖竹拍拍脑袋:“哦,是我忘了,平安他喜欢喝奶茶,喜欢吃马蹄糕。”
  绿蚁点头:“好,奴婢这就去准备。”
  绿蚁关上书房的门,沈平安坐在位子上对靖竹微笑:“难为小姐还记得我的喜好。”
  靖竹坐到他对面:“闲话少叙,我今天找你来是有要事要和你商量。”
  沈平安早有准备,“我知道小姐想说什么,您一向喜欢管闲事,这次珲州瘟疫,我猜您一定坐不住。”他看靖竹眼眸微亮,心下觉得好笑:“但是早在珲州水灾之时你就已经命我将赌坊近几年的盈利和你送过来的银两全部用来采购物资送去珲州,我听说你现在已经是捉襟见肘,又有什么力量去救助瘟疫?”
  靖竹瞪眼:“你这是在嫌我穷?”
  “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你想做善事也要量力而行。”
  “我这次不是想要捐银子。”靖竹招手示意他靠近,小小声在他耳边说:“我是想亲自去一趟珲州。”
  沈平安攒着眉:“珲州现在是重灾地,那里没生病的百姓散尽家财都想要离开那儿,你居然还要往那儿奔?”
  “我懂医,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靖竹用恳求的语气望着他:“平安,所有人都不支持我去那儿,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
  “既然是你想做的事,我当然要支持你。”沈平安纵容地回视她:“你知道的,我是最没有资格阻拦你的那个人。”
  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是被她从如珲州一般的险境中救出来的,他又怎么能去阻止她去救别人?
  靖竹笑:“我师父现在现在应该已经动身了,现在谢明端肯定派人盯着我,我现在偷跑八成会被发现。所以我想等过一阵子,谢明端放下戒备的时候再出城。”
  沈平安不懂:“既然你不打算这个时候走,那你现在找我过来做什么?”
  靖竹缩了缩脖子,“谢明端他多精明啊,我要是不早点做好准备,怎么可能逃得出他的魔掌?”
  “你们这是在斗智斗勇?”沈平安戏谑。
  “要是论起来,我的聪明才智其实是远在他之上的。”靖竹扬起下巴,大眼睛忽闪忽闪转个不停:“但是他是男人嘛,要是总让他出于下风他会觉得没面子的,我得多让人他。”
  沈平安配合地颔首:“行,那你跟我说,你要怎么谦让地偷偷从他眼皮子底下离京呢?”
  靖竹老神在在,“我自有主意。”
  ……
  当天晚上靖竹做了噩梦。
  她梦见有一只大熊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冒着暗光的眼睛似刀剑般落在她面上,那刀子刮不动她的脸,却让她的心尖都跟着颤了颤,她眼睫一颤,面前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靖竹毛骨悚然,被吓的立马睁开了双眼。
  面前人轻笑,那笑声温凉中竟意外带着几分宠溺:“醒了?”
  靖竹咽了口口水,就着月光看清他的脸,舒了口气推搡他:“人吓人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呵,你也会害怕?”
  靖竹翻了翻眼珠,有些生气地侧了侧身子:“你起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谢明端往旁挪了挪,还是压在她身上,凑近她耳朵说道:“我听暗卫说今天有个男人来见你?”
  靖竹:“你找人监视我都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你难道不知道我找人看着你?”
  靖竹:“我知道是一回事,你好不好意思告诉我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这样不信任让很心寒。”
  谢明端绷着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转移话题。”
  靖竹干干地勾了勾唇:“被你发现了啊。”
  “他是谁?”
  “我以前不是和你说过,我以前在和师父学医的时候曾经随他四处云游嘛。”靖竹拢了拢领口坐起来:“他是我以前救过的一个病患。”她特意补充:“也是我在发大水的地方救回来的,虽然不是瘟疫,但是比瘟疫凶险多了,差点就没命了。”
  谢明端不为所动:“瘟疫会传染,他的病会传染吗?”
  靖竹不耐烦地推他下去:“走走走,我不是告诉你以后不可以随便碰我吗?才答应我的话都忘到脑后去了?”
  “我答应过你吗?”谢明端异常镇定地摇头:“我可不记得了。”
  靖竹踹他后腰:“去去去,赶紧走赶紧走,我不想看见你!”
  谢明端握住她脚,软嫩嫩的小脚丫还没他巴掌大,他眷恋地地在手里摸了又摸:“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在你房间里见他。”
  靖竹强调:“是在书房。”
  “书房也是房。”谢明端逼视她:“说,为什么见他,大白天的把门关上是想干什么?你私底下见一个大男人,就不怕我误会?”
  “你要是真的误会了,也不会这个样子来问我。”靖竹使劲抽了抽脚,没抽出来,怒目而视:“你放开啊,大晚上的夜闯闺房来占我一个老太婆的便宜你爱好怎么这么奇怪?”
  “我就爱好奇怪,才会喜欢你这个活了好几百年的老妖精,”谢明端挑起她下巴:“老妖精,告诉我,你今天见那个人都说了什么?”
  “我在西街有几家铺面还有赌坊,都是他在帮我看着的,今天来找我就是来跟我交账的。”靖竹打了个哈欠:“这个理由,你还满意吗?”
  谢明端勉强接受:“还凑合。”
  靖竹赶他走:“行了行了,没事了就赶紧回吧,我困了。”
  “我为什么要走?”谢明端握着她的脚把她转了个圈躺会床上,铁臂紧紧箍住她身子:“你都能和别的男人独处待了那么长时间,我才来多大会儿你就要把我往外轰。”他危险地凝视她:“沈靖竹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变心了?”
  靖竹:“……”
  翻了个身背对他:“大男人整天婆婆妈妈的怎么比我还像老婆婆。”
  谢明端又凑到她背后:“嘀嘀咕咕什么呢?”
  靖竹:“离我远点。”
  即使两人同床共枕的第一晚充满了坎坷,但夜色还是在他们时不时地低声浅语里缓缓流逝。
  第二天早上,靖竹是被谢明端给勒醒的。
  他的双臂紧紧抱着她腰身,力道一紧再紧,捆得她腰上的骨头都在作痛,偏偏怎么拽他都不松手,靖竹叹着气把他叫醒:“谢明端?”
  谢明端慢慢睁开眼,对上她可怜兮兮的小脸怔怔问:“怎么了?”
  “你把手松开!”
  谢明端顺着她视线下移,看到自己双臂把她整个人都困在手里便是一惊,忙把手臂从她腰上收回来去掀她衣服:“弄疼你了是不是?快给我看看!”
  靖竹:“……”牟足了劲把他的手从自己腰上拿开:“我没事。”
  谢明端依稀瞥见她白皙的腰身上红肿了一片,心疼得伸手去揉她腰:“是我不好,我刚才梦见你……”
  靖竹好奇道:“你梦见什么了?”
  “没什么。”谢明端力道适中地在她小腰上揉捏了一会儿,见她又阖上眼陷入睡梦才一点点收回手,躺在枕上凝视着她的清丽的面容出神。
  他梦见,眼前这个睡相安然的女子扑向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他穿上外袍放轻手脚出门,避开清早打扫的下人们出了国公府,对迎上前的王武冷声询问:“查清楚了吗?”
  “回殿下,”王武将一张写满字的纸双手奉上:“已经查清楚了。沈小姐曾经四处云游的事情不为外界所知,所以能查到的消息也不多,只是据赌坊里的一些下人们说,平安赌坊的老板曾经被一位大家小姐从死人堆里扒出来救活,沈平安原本是个无父无母的乞儿,那小姐见他可怜便收容他留在身边,以自己的姓氏为姓为他取名平安,又将原本的西街赌坊以他的名字重新命名为平安赌坊。”
  王武猜测道:“京城里姓沈的小姐不多,但是西街赌坊的下人的确时常往沈国公府里跑,所以那位小姐应该就是沈小姐无疑。属下以为,沈小姐应该是慧眼识珠,发觉沈平安有经商天赋,所以才将家中产业交给他管理。”
  “平安赌坊应该是靖竹自己的产业。”谢明端看完了纸上的内容将其撕碎,笃定地反驳道。
  “沈小姐自己的?”王武诧异:“可是西街鱼龙混杂,沈小姐一个女子,若不依仗家族势力,怎么可能支撑得起整个临州城最大的赌坊?”
  “不要小瞧女人。”谢明端翻身上马,抓住马缰时又语气不明地说了一句:“再说了,不是还有那个沈平安吗?”
  话里的酸味连王武一个外人都听得出来,王武也上了马背,驱马追着谢明端的身影朝皇宫的方向而去。
  半个时辰后,明华宫。
  宫人们将早膳上桌之后被蒋嬷嬷搀扶着坐到桌前,看着满桌膳食却没什么胃口。
  蒋嬷嬷观她神情,抬手盛了一碗清粥放到她面前:“太后,沈小姐可说了,这早上喝粥最是养胃,您口味清,奴婢特意嘱咐厨子什么都不要放,就搁了一点糖。”
  “哀家不想吃。”太后孩子气地把粥碗推到一边,郁郁寡欢道:“端儿昨天去了沈国公府,也不晓得同靖竹和好了没有。还有靖竹那丫头,想去哪儿不好非要往死人堆里跑,也不知道端儿能不能劝住她。”
  蒋嬷嬷直笑:“老奴瞧着,太后忧心地倒是同一件事。”
  太后看着她问:“端儿和靖竹和好、靖竹去不去珲州,这摆明了是两件事,你怎么倒说这是一件事呢?”
  蒋嬷嬷笑呵呵地:“太后您想啊,端王殿下昨儿去了国公府,要是他和沈小姐和好了,两个浓情蜜意的小夫妻把话一说开,沈小姐怕是巴不得和殿下朝夕相对呢,还哪有心思往外头跑?”
  “你这么说也对……”太后先是附和,接着又笑着摇了摇头:“哀家都被你给绕糊涂了。你这道理要是安在旁人身上还算是合情合理,但是搁在靖竹那儿,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老奴愚钝,不知太后此言何意?”
  “靖竹那丫头啊,虽是个女儿家,却似个男人般有些救世济民的雄心壮志。往常哪个地方受了灾,州县上是何情形,各地方上赈灾还需要多少粮食钱款,她哪次不仔仔细细地跟哀家打听清楚?她啊,就不是能被男女之情牵绊下的人。”太后看了眼蒋嬷嬷:“你指望她能被儿女之情牵绊止住脚步,那是不可能的。”
  蒋嬷嬷想起往日里靖竹行事作风,也悟出了些道道,欲言又止地望着太后。
  太后没什么用膳不说话的忌讳,看她想说又不说的样子自己都替她憋得慌:“有话你就直说。”
  “太后,老奴只是不明白,既然您也知道,沈小姐她不是会安于后宅的女子,为何还要坚持为她和殿下定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