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地狱
  沈靖敏使劲摇头,“不是不是,我……我没有。”
  “哦,”靖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若有所悟道:“你可能并不知道这药水会害得我几乎丧命,给你毒药的人可能根本没露过面,她只是看准了你对我的恼恨,引你上钩。”靖竹走到沈靖敏面前蹲下,指尖勾起她的下巴:“四妹妹,我说的对吗?”
  “大姐姐!”沈靖敏跪着抱住靖竹的大腿:“大姐姐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蛊毒,我真的不知道。那人告诉我这药只会折磨你几天,必不会危及生命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靖竹神色一寒,声音陡然走高:“你不知道,就敢随意把生人给的毒药下在自己的亲姐姐身上吗?!”
  “我只是不喜欢你的,我不想害你死的,我从来没想过。”沈靖敏摇头如抖筛,眼角有泪水肆流,才说了两句话就渐渐泣不成声:“大姐姐,明明我们都是国公府的小姐,凭什么你可以过的那么好,有祖父宠着,有太后护着,还有那么多男人喜欢你,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靖竹侧过头,胸腔不停地起伏。
  虽然明知沈靖敏的怨恨来的莫名其妙,可是等她真的说出来了,她还是难以控制心头的怒气。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仅仅因为太后和祖父的喜爱而受了这场无妄之灾。
  冷芙蕖固然可恨,可是这个和自己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每天亲亲热热唤着自己大姐姐的沈靖敏却更让人心寒。
  靖竹闭了闭眼,“别哭了。”
  “我不是故意的……”沈靖敏抓着靖竹的袖口,眼神希冀:“大姐姐,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没想过要你死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原谅?”靖竹问她:“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死了,你此刻又要去找谁请求原谅呢?”
  “我……”沈靖敏咬唇。
  靖竹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泫然欲泣的沈靖敏道:“先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再考虑要怎么处置你。”靖竹道:“你千万警醒些,不要落了什么不该落的事。还有,”靖竹语气凉薄:“我提醒你,千万别妄想在我面前耍心机。你玩不起。”
  沈靖敏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抹了把脸上的眼泪点头。“是。”
  沈靖敏:“年前除夕宴前夕,我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来信,信上的内容大体是,如果我对大姐姐你心怀不满,想要稍微给你添点不痛快的话,可以把随信带过来的那个瓷瓶上的药水借机抹在你身上。”说到这里,沈靖敏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我心动了,于是把这封信烧掉,还借机在除夕夜家宴上把药水抹在你身上。可是除夕宴第二天你就被太后叫进宫里侍疾了,我也不晓得那药水到底有没有在你身上起作用。”
  靖竹:“还有呢?”
  沈靖敏头垂得越发低:“还有就是,前些日子,大姐姐身边伺候的红泥忽然找上我,她说那封信就是她给我的。她平日就对你积怨颇深,所以才会借机报复。她还问我愿不愿意和她联手,一起……”
  “一起什么?”
  沈靖敏深吸一口气,道:“一起把你从天堂推向地狱。”
  靖竹讥笑。
  “红泥还让你做什么?”
  沈靖敏温顺地答道:“她说她在大姐姐身边做了手脚,你的身体最近应该会出一些小问题,让我来看个究竟。可是我来的时候大姐姐你不在。”
  “小问题?”靖竹皮笑肉不笑:“四妹妹,你就真的蠢到那种程度,她那么说你也信了?”
  沈靖敏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大姐姐,我不骗你,我就是嫉妒你过的比我好,可是我们都是沈国公府的小姐,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我便是再盼着你过的不好,也从没想过让你去死那样恶毒的念头。”她朝着靖竹重重地磕头:“大姐姐,我承认是我对不住你,我不该在家宴上害你,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身体里有蛊毒,我如果知道我一定是不敢对你下黑手的。”
  “这些话你翻来覆去的说了好些遍,你没说腻我却听腻了。”靖竹斜眼睨过去:“沈靖敏,我刚才已经告诉过你了,不要妄想在我面前耍心机。”
  沈靖敏嘴角微僵。
  “做人已经坐到你这般地步了,还在意那些有的没的作甚?你想要杀我就是想要杀我,别提什么血脉亲情来期盼我心软。你寻再多的借口,有再多舌灿莲花的说辞,也抵不过你做的一件坏事。”
  靖竹充满兴趣地对她道:“血脉亲情比起荣华富贵来说又算的了什么?这话不是你亲口说的吗?怎么才过了几天,我还没忘的事情你自己却忘了呢?”
  沈靖敏脸色一变,恨声质问:“你派人监视我!”
  绿蚁从旁淡声道:“四小姐坏事做尽,小姐没直接处置你已经是仁慈了,不过派一两个人过去看着,防止您再做恶事,您何必如此愤怒?”
  “看你这个态度,我想我以往还是待你太过宽容了。”先前的怒气滔滔似乎随风而散,靖竹神色清淡地启唇:“若是按我自己的意思,直接让暗卫私下处置了你就行了。对待想要害死我的仇人,我动起手来何必留情?”
  沈靖敏一骇,睁大眼睛道:“不,我,我可是你妹妹,你不敢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敢的。”靖竹朝站在沈靖敏身后的暗卫下令:“杀了她。”
  暗卫黑布遮面,声音平静地应了声是。
  沈靖敏吓得坐在地上,一点点向后挪,再看靖竹的目光好像在看地狱里的魔鬼一般惊骇:“大姐姐,我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我还没及笄,我才十三哪,我不能就这么死……大姐姐我求你了!”
  暗卫冰冷的刀锋落向沈靖敏白皙的脖子,她恐惧地闭上双眼,放声尖叫。
  暗卫的短刀在距离她脖颈一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沈靖敏徐徐睁开双眼,暗卫面不改容地收回短刀,朝靖竹拱了拱手,躬身退了下去。
  靖竹面如冰霜,拿起剪刀修剪着沈靖敏背靠的那盆盆景,久久没有说话。
  沈靖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呼吸逐渐平缓后,感官也慢慢清晰起来,沈靖敏靠在花盆上,靖竹手里的剪刀一开一合,不断有断掉的花枝掉在她后颈处,夜里微凉,她身上的温度也跟着降低,见到开合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遍的重放着,仿佛追魂索命之音。
  靖竹在这样的气氛下缓声道:“杀了你很简单,祖父和三婶晓得你对我做过什么,他们谁都不会怪罪我,我无需承受任何人的怪罪和埋怨,他们甚至会认为我是在为沈家除害。”
  沈靖敏比任何人都了解三夫人的脾性,毫不怀疑靖竹话中的真假。
  可正因如此,沈靖竹杀她才更加得心应手。
  沈靖敏用很慢地速度转过身来,又重新跪倒在靖竹面前:“大姐姐……”
  “我不杀你。一是因为你对我来说还有利用的价值,二是顾念着三婶昔日对我的照顾。”靖竹一心一意地将无章的乱枝剪掉,看也没看沈靖敏一眼:“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沈靖敏不假思索地颔首:“大姐姐放心,从今天开始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的坏心肠太多了,我可信不及你。”靖竹唤道:“绿蚁。”
  绿蚁拿着一根竹管靠近,靖竹好心地为她解说:“这是曲蛊,也是蛊毒的一种,由我自创的琴曲控制。你服下她只会只要乖乖听我命令,我就永远不会让她作乱,但你若敢对我阳奉阴违,那就需要怪我不顾年手足之情了。”
  沈靖敏被绿蚁按着下巴把蛊虫吃到肚子里,虽然是虫子,但却自有一股袭人香气晃过鼻翼,她不敢违抗,匆忙将那东西咽下去。
  绿蚁又在她在她旁边轻声耳语了几句,她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靖竹终于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沈靖敏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闲云阁的门。
  绿蚁在她走后朝靖竹嘲笑:“这四小姐忒没出息,随便吓唬两句就怕成这个样子。”
  “没见过世面的娇娇小姐,遇见点事就以为是人生大劫了,她这个样子,哪里见得到三叔当年驰骋沙场的半点影子?若是祖父见到了,指不定怎么唏嘘慨叹。”
  夜色沉沉,靖竹放下剪刀,“这盆修剪的不错,摆到花厅里去吧。”
  “是。”
  今天一整天都不得闲,现在好不容易得闲,靖竹回了房间就在床上倒了下来,躺了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对,睁开眼睛翻了个身,正对上谢明端如狼似虎的眸光。
  靖竹被吓了一跳,当即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谢明端:“你今天去哪儿了?”
  “今天?”靖竹视线在谢明端面上逡巡,“今天在临园偷窥的人是你?”
  这下轮到谢明端诧异了,他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
  “真是你啊?”靖竹捂住额头闭了会儿眼,“我就说嘛,什么小贼能让他追了那么长时间。”
  谢明端闻言哼道:“你对他好像很有信心?”
  “别满嘴冒酸话了成吗?”靖竹指了指床下:“你先下去,我一点一点和你说。”
  谢明端不听,铁臂压过来直接将她扑倒在床上:“我就想听你这样说。”
  靖竹:“……”
  他拒不退让,靖竹只好妥协:“行,您是王爷,您说怎样就怎样。”
  “我和太子的事啊,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靖竹自以为不留痕迹地往旁边退了退,然后呼出一口浊气:“这件事还要从五百年前说起……”
  谢明端:“……”
  “五百年前?你是老妖精吗?”
  靖竹兴奋地点头:“对啊对啊,我就是老妖精,你怎么知道的?”
  他不再吭声,靖竹憋着笑继续开口:“五百年前的时候啊,凌云山的长老夜观天象,预言千年内凌云山将有大劫……”
  夜色席卷着整片天地,屋外金黄色的月光依稀从窗纸上透进来,落在女子柔婉的脸上。
  谢明端安静地听完她的述说,抬起头时才发现天不知何时已经亮了,身边的女子和衣躺在她身侧,呼吸绵长。
  谢明端掖紧她被角,在她额头上一吻,然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
  第二天靖竹昏昏沉沉地醒来,摸了摸滚烫的额头才意识到自己着了风寒。
  绿蚁打了洗脸水进来,见靖竹这么晚还没起身觉得奇怪,“小姐?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靖竹拍了拍脸颊,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应该是昨晚着了凉。”
  绿蚁手放在靖竹额上试了试温度,细细的柳眉一皱:“您这额头也太热了,奴婢去请郎中。”
  “不用了,”靖竹费力地起身:“没多大事情,我自己开个方子,你去给我抓药。”
  “小姐您都这个样子了,还怎么给自己开药方啊?”
  “让你去你就去,”靖竹坐直身子道:“你这丫头,整天在我耳边说啊说的,跟个小老头似的,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绿蚁扶着她到书案前,又转到一侧给她研墨:“您这娘不疼爹不在的,奴婢要是再少说两句,还有谁乐意管您啊?”
  靖竹叹了口气,实在没力气再和她斗嘴,蘸了墨水之后思索着写下几味药名。
  绿蚁看着她把一味药用圈了起来,“小姐这个是什么意思?”
  “这是葛根,我的小药房里好像没有这味药了,你找人去外面药铺抓吧。”
  “好。奴婢这就去。”
  ……
  绿蚁叫来了闲云阁的粗使丫头听蝉去药铺抓对量的葛根,然后亲自到闲云阁的小药房按照药方上的药名抓齐上需的药材。
  药材抓齐后,绿蚁从药房出来,和从院门外蹦蹦跳跳走进来的沈靖玉打了个照面。
  沈靖玉看着绿蚁手里的药包皱了下眉:“绿蚁,这药是给谁抓的?”
  “是给我家小姐。”绿蚁向沈靖玉福了福身:“二小姐,您怎么来了?”